檀笑塵有些拘謹，又用被子裹緊自己，望了望燭火，不好意思地道：“道長，你方才是有什麼急事要出去嗎？”

暮淮走在他前面，聞言轉身，道：“并不是要緊事，公子暫且等候，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檀笑塵點頭，目送他離開，再關門。

桌上是暮淮剛剛倒的茶，還冒着熱氣。

他拖着被子走過去，看了會兒茶，放下被子捧起茶喝。

暮淮的房間很暖和，茶也很淡，流下肚就是暖流流遍全身，讓他緊繃的神經也跟着放松下來。

可還沒喝幾口，門又開了。

檀笑塵的手僵住，就連暮淮也微不可查的怔了一下。

檀笑塵已經把被子放下來了，但是來的太急，他隻穿着極為單薄的裡衣披着被子就跑出來了。是穿最裡面的那種，現在被剛剛那麼一折騰，就有些松松垮垮，有一種欲脫不脫的感覺。

偏就檀笑塵身材也好。有着男子該有的寬肩，不算太寬卻恰到好處，細腰長腿，露出來的鎖骨白皙好看。臉被熱茶的氣霧暈的一片淺紅，眼前碎發也被雨打濕了些許，又是另一種不細看隻覺美人的感覺。

“……”

感受到暮淮的目光，他想把被子披回去，但它已經被雨淋濕。

暮淮：“…玥公子，你冷嗎？”

“…不冷，不冷。”檀笑塵讪讪笑了笑，捧着茶盞的指尖又收緊幾分。

奇怪，為什麼他感覺自己耳根燙燙的。他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嗎？！

明明都是男人，光着膀子面對面坦誠相待都不會有這種羞恥心理，他這是打哪來的害臊？！

可能暮淮真的就像神明一樣，不可觸犯，亦不可太過接近。

暮淮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斂了斂眼眸。走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被子，絲毫沒在意自己幹淨的白衣也被弄濕了。

檀笑塵幹巴巴地抿了幾口茶，沉默。

暮淮：“玥公子，時候不早了，要不你就在我這裡睡下吧。”

“？”

檀笑塵：“……啊？”

他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道長話裡的意思。

暮淮越過他把被子放到邊上，道：“就在這裡休息吧，我們明天就下山。”

檀笑塵更懵了，他不解：“這麼快嗎，不多留一會兒？”

他們才上山不到一天啊。

暮淮：“那公子可是想在這裡多留一會？若是公子願意，我們可以多住幾天。”

檀笑塵内心還是疑惑，嘴上卻道：“不，不是。我都聽你的。但這裡不是你的家嗎？”

暮淮轉身看向他，見他遲遲不動，隻好上手把他拉到床邊：“是我的，但不是你的。”

檀笑塵被他拉着，心裡好笑，微微歪頭：“這跟我沒有關系呀道長。算了，都聽道長的。”

或許道長隻是想找個理由罷了。隻是暮淮說這些話的時候雖然已經極為委婉，但比之前對檀笑塵說的要強硬很多，即使檀笑塵說出想多留幾日，道長或許也會不開心吧，但他真的，很依着他。

暮淮将他推到床上，又替他蓋好被子。

檀笑塵無言片刻，還是試探性地問道：“道長，你是不是，不喜歡九嶷？”

暮淮收回手的動作微頓，道：“公子何出此言？”

檀笑塵：“論誰都不會好不容易回到自己故山待不到一天就走的，路途如此遙遠，道長來了卻又很快就走，就連語氣都不如平時柔和，很明顯，你不喜歡待在這個地方嘛。”

聞言，暮淮微怔，随後輕輕笑了，很輕的笑聲，卻是好聽的緊，就連檀笑塵也不由得腦子空白了一下。

他笑道：“公子觀察得竟是如此細微，在下受寵若驚。”眼眸似水，流動的波瀾看得人心一愣，聲音也柔和不少。

檀笑塵知道自己被打趣了，也跟着笑：“哪裡，道長這般好，很難不讓人在意。”

二人說着，氣氛也好了不少，檀笑塵也終于驅散内心的害怕，這才發現外面什麼時候雷雨已經停了，現在屋子裡隻有燭火的燃燒聲，很安靜，簡直是萬籁俱靜。

暮淮的房中陳設很好，地方也大，床也很軟。燭光照射下，是在木桌下，桌上擺放着一疊疊符紙和幾本書籍。似乎還有個線球，也大緻能看到這些了。

“道長？”檀笑塵盯着燭火出神，本來暮淮已經起身離開，被他這麼一喊，身形頓了頓，旋即轉向他：“我在。”

檀笑塵這才回神，卻發現暮淮腳步聲漸近，又重新坐回床邊。

他道：“怎麼了？”

檀笑塵也不好說剛剛是不小心叫出口的，隻是他也不知道為何會下意識叫住他。

他道：“道長，其實我怕打雷。”

也許隻是想聊聊天罷。飛升後他并不會聽見雷聲，下凡完成祈願時也不會經常遇到，況且他在除魔降鬼并不會注意，被貶後，才知道自己有多怕。

暮淮靜了片刻，輕聲道：“之後不會有了。”

檀笑塵一愣。他以為他會先驚訝一番再用複雜的眼神看他，畢竟道長也不會做出什麼嘲笑失禮的事。但他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反應，一個做出承諾般的反應。他也不知道這“之後”代表的是今晚不會有了還是以後都不會有了。

總之，這是個諾言，一個讓他驚訝的諾言。

要說心不暖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他道：“道長，謝謝。”

說完他又問起了自己另一個疑慮：“道長，這麼晚了，你是在畫符嗎？”

暮淮：“在做護身符。”

檀笑塵聽後很贊同：“也是。畢竟你們道人遇到的危險比普通人更多。”

暮淮卻道：“給你做的。”

“……”

“？”

“…唉？”

暮淮笑了笑，又給他理了理被子。

“你若跟着我，會遇到很多危險。護身符到關鍵時刻會護你平安保你性命無憂，那些邪祟不會傷害到你。”

“……道長，你這也太為我着想。”

世上怎會有如此體貼周到心思細膩之人。他已經感動到不好意思了。

“你既跟了我，我便要負責。有些時候，我不能時刻保護你，但護身符隻要在你身上，它便會一直護你。”

……前面那一句為什麼聽着有點别扭？

檀笑塵搖搖頭。還是不想那麼多了。暮淮實在對他太好了，都讓他産生自己與此人是不是以前認識的錯覺。

還有這用哄小孩的手法輕輕拍着他是怎麼回事？擔心他睡不着嗎？

暮淮：“好了，睡吧。我一直在。”

“嗯。”

這種感覺，這種場景，竟然真的讓他認為似曾相識。

此夜，無夢。

次日，陽晨。

檀笑塵睜開眼時房間裡已經沒有人了。

他撐着手起來，瞥眼一看，枕邊安安靜靜躺着一身衣服和一個布囊。

拿起布囊。布錦質地很好，是皎白的顔色，摸起來順滑舒适。上面還有個紅色的小紙人，但細看起來又是一片楓葉，形似紙人，欲飄不飄，栩栩如生。

檀笑塵想打開看看，卻發現怎麼拉都拉不開，還越拉越緊。

看來這就是暮淮做的護身符了。

護身符嘛。民間都傳護身符是不能打開的，打開了就不靈效了。可能暮淮就是下了層封印，不讓任何人打開。

可天界就沒有那麼多規矩了。護身符這些隻要凡人戴在身上心裡默念自己供奉的那位神就可以了。其奉的神要是非常幸運被他聽到了就會下凡來看看。但隻有檀笑塵這種小仙才會無所事事下凡去，神都忙，不會因為小事就下凡，所以一般護身符也就求個心裡安慰。

此時道家做的符就更受歡迎了，是真的有效。尤其是特别出名的九嶷仙君的護身符，恐怕很多人都求着要。

檀笑塵還是第一次用護身符。既然不能打開，那揉一揉搓一搓總可以吧。

于是他感受了一會。裡面似乎有草藥或制香之類的，鼓鼓的，好像還有符，挺多的樣子。

他又觸到一樣硬硬的東西，像是石頭。又聞了聞，是和暮淮身上一樣的味道，很好聞，但很淡，不近聞是聞不到的。

琢磨半天護身符，檀笑塵終于意識到他還坐在暮淮床上，是該起來了。

他把護身符收好，去看枕邊的衣服。

這不是他之前上山穿的那套便服，想來是暮淮先給他準備的衣服，他也不可能自己穿着裡衣跑出去換衣服，被人撞見他就真的沒臉了，因此穿上暮淮準備的衣服之後再去他的客房拿衣服。

檀笑塵一件一件地穿。這應該是暮淮的衣服，他們身量不同，他穿起來剛好合适。也不知道這是暮淮幾年前的衣服，總之比現在的道長要小，但很幹淨，根本看不出它還被人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