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煙塵散盡,烏雲未散,天上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雨點小到連灰塵都不如,打在人臉上比羽毛還輕,那絲絲寒意,很快被地上那些挖得滿頭大汗的人們蒸發。
阿柯跪在廢墟之上,那雙被紅窦塗滿的指甲已經被挖得黑得看不清顔色。
“鏟子來了!大家快來拿!”
很快,地上又是噼裡啪啦一陣,在微雨裡被這群人重新掀起灰。
阿柯挖完這邊跑到那邊,跑得雙腿直打顫,卻還不放棄去扒開面前的塌牆。
漸漸的,眼前蒙上一層水霧,腦海裡又顯現出初遇時那人持符對立,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笑總是讓人看着那麼着迷,那人也就在那笑中救了他們所有人。
如今,那個人被埋在這該死的王宮下,阿柯崩潰地快哭了。
旁邊還有一群人喊:“大哥!大哥!聽得見嗎?!還有大大哥!你!們!在!哪!裡!啊!”
這群漢子聲如洪鐘,敲得天都裂了一瞬,就連義莊的老爺爺也拿了把鏟子沙啞着喊:“小夥子,快出來,老爺子給你吃好吃的。”
“諸位,再喊雷神電母可要來找你們了!”
聞聲,衆人紛紛放下鏟子,仰頭望天,阿柯猛地擡頭。
眼裡水霧黑墨滴水般暈染開來,比針還細的雨落在衆人身上,同時也落在天上那對谪仙般的人物。
那一刻,阿柯以為他們真的遇見了神,神給他們百年幹旱的地兒帶來了雨。
再仔細看,這神仙般的人物當真有些狼狽。
暮淮檀笑塵二人隻乘着一張黑一塊灰一塊的大紙人,就連那兩人也是灰頭土臉的,像在煤山中挖過煤炭一樣。
檀笑塵還應時地咳了幾聲,抹幾把黑乎乎的臉。
落了地,紙人飛速鑽回暮淮懷裡,留下那對被圍攻的“大哥小弟”。
雨絲撓了撓檀笑塵的鼻子:“阿嚏!”
暮淮被衆人圍攻暫時出不去,隻得先給他輸送靈力。
“大哥!你沒死就好!”
“大哥,小弟我誰都不服就服你!”
“還有大大哥呢,大大哥簡直是神仙下凡居然一點血都沒有!”
旁邊人叽叽喳喳,檀笑塵笑呵呵應對。
阿柯憑一己之力撥開衆男人擠進來:“哎呀~~小哥,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一群男人煞有大事地避開他。
阿柯幾乎是毫無阻擋地扭進來,張手就想給檀笑塵一個溫軟香玉的擁抱,隻是不知道被什麼拌了一下,踉跄一瞬,于是尴尬地站在檀笑塵面前,伸出自己一雙被挖得烏黑的指甲。
他委屈巴巴道:“小哥~,你看,我手好痛。”
檀笑塵雖然看不得一名女子在他面前哭,但也耐不住一個大男人在他面前撒嬌,他道:“無事,回去洗洗就好了。”
阿柯皺鼻子了。
想到阿柯可能是因為要挖他或許受了什麼傷,檀笑塵從身上拿出一隻藥瓶來:“頂好的藥,保證不留疤,給你。”
阿柯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接過藥,喏喏道:“謝謝。”
檀笑塵不再看他那紅透的臉,轉而道:“其他人有沒有受傷?”
有人搖頭:“沒有,大大哥把那群怪物全打倒了!”
檀笑塵看身邊的暮淮:“道長好生厲害。”
他這句話說不出什麼意味,像是内心由而發出,又似乎是說多了沒什麼誠意。
暮淮反應:“嗯。”
他這回答的也極其淡,跟沒聲似的。
檀笑塵歪過身子正對着他:“嗯?道長,不對。”
暮淮:“沒有。”
檀笑塵疑惑:“我還沒說什麼呢,道長在說什麼?”
暮淮無言,拉住檀笑塵往義莊走。
檀笑塵拉長聲調道:“今天道長似乎……怪怪的。”
原因無他,檀笑塵通過他那細緻入微的觀察,早已看出暮淮的臉色。
暮淮:“哪裡怪了?。”
檀笑塵微微搖頭:“看不出來,你好像有點不開心。”
暮淮:“沒有。”
檀笑塵又搖頭:“你有。”
檀笑塵又被他拉的一踉跄,突然笑道:“哎呀道長你慢點,我身上可是有毒的。”
暮淮果真慢下來了。
二人身後還屁颠屁颠跟着一群人叽叽喳喳。
檀笑塵還想打趣:“道長,你是不是在生氣。我從來沒見過子諾道長生氣唉。”
暮淮也突然笑:“沒有。”
檀笑塵一縮脖子:“道長,你笑得好可怕。”
暮淮:“……”
檀笑塵:“呀!道長,我要毒發了,我要咬你了!”
“大哥!我早就想說了,你身上這些斑點是啥?”
“……”
義莊經過那一番折騰早已不能住人,檀笑塵二人和老人就被一個熱心的小夥子邀去他家休息。
小夥子家簡陋,于義莊而言卻是好得多,有桌有椅也有床。
檀笑塵正趴在桌子上逗弄着兩隻小紙人。
暮淮端着碗符水過來。
他為檀笑塵一身屍毒奔上奔下,這便是最後一次,毒也便是清了。
檀笑塵見他坐在對面,乖乖地把自己手伸過去。
暮淮笑着接過,從袖中拿出一根細針來,紮進檀笑塵的指尖中,并入靈力,很快,指腹流出墨水般的濃血,滴入符水中,還冒出騰騰黑氣。
第二根手指。
暮淮問:“不疼?”
檀笑塵另一隻手撐着下巴:“這有何疼?男子漢大丈夫,不喊疼。”
緊接着第三根手指,黑血出的更甚,指尖傳來的痛楚雖沒有直接被死屍咬來得痛快,卻也是直達腳底,讓他不自覺地收了收手指。
察覺到他的動作,暮淮道:“很快就好。”
檀笑塵“嗯”聲,心思卻到了桌子上的紙人上,兩個小人兒見比它們還長的針紮進檀笑塵的手指中,隻敢害怕,連忙飛到檀笑塵的手臂上“安慰”他。
他道:“道長,你這紙人有趣的緊,可取了名字?”
暮淮緩緩運用靈力疏解他的血脈,逼出屍毒,回答:“暫且沒有。”
檀笑塵:“那我給它們取一個可好?”
想到在王宮地室中,它們險些因巴裡的自爆而葬身在那處,幸而暮淮的紙人出來的及時,迅速将他們二人裹住,這才能被它帶飛逃離。
暮淮:“好。”
見血放得差不多,他拿着盛滿黑血的碗出去,留下檀笑塵一人冥思苦想。
待暮淮再回來時,檀笑塵剛好拍桌起身:“有了!”
暮淮走過去:“什麼?”
檀笑塵激動地指着桌上對自己新名字充滿期待的紙人道:“它叫小紅,它叫小白。”
兩個紙人跺腳抗議。
暮淮笑:“甚好。”
兩個紙人瑟瑟發抖。
檀笑塵洋洋得意。
暮淮:“有一隻是你的,你喜歡哪一個?”
話音剛落,被取名叫小紅的紙人推推茶杯,又拍拍自己,像是在毛遂自薦。
檀笑塵認得出來,是暮淮在季府時就送給他的那張符紙上的,後來又一直在他懷裡,替他轉移陣法的紙人。
他倍感親切:“就小紅吧。”
被點名之後,小紅歡天喜地地飛入他的懷中,剩下的小白則輕飄飄飛向暮淮。
暮淮此時正往他身後床鋪走去。
檀笑塵:“道長,要怎樣做才能召喚小紅?”
暮淮抱出一疊被子:“它們因我而生,隻有我在便能驅動。”
檀笑塵聽出他話的意思,有絲淡淡的失落:“也是,我沒有靈力,如何召的動它們。”
可見到暮淮将要的動作,他忙走過去:“道長!鋪床這種事我來做就好!”
如此冰清玉潔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道長怎能讓他鋪床疊被?!
但暮淮沒讓他将被子搶過去:“你屍毒方解,不可随意動作。”
檀笑塵還被他按住,僵在旁邊,欣賞美人疊被的景畫。
那一張淡漠出塵,卻又柔和似玉的側臉,明明看不出他的笑,可那上挑的眼尾恰到好處,既沒有十足的妩媚,也沒有拒人之外的清冷,總讓人覺得他是個好脾氣的人,溫和又愛笑。
檀笑塵有時候在想,到底是怎樣的美男子,又或是有多美豔絕倫的女子,才能生出暮淮這般好看的人。
想着想着,他就被美人按到了床上。
檀笑塵:“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