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這麼兇?”雲菩遲疑了下,“好吧,那你是沒考上複讀了?”
珠珠的年紀很奇怪,根據她那裡的珠珠自述,她考上大學的那年才十六,是保送的,天才少女時露娜推免讀了博,意外來到這裡那芳年三十五,卻剛當上司連,還沒拿到所謂的終職。
假如珠珠是來自這個世道的未來,再假設即便在未來,官職品階沒有太大的變化,西信的官制是武将不序堂下官,從司班到司連、司營都是五年一聘,到了司旅一級才算将領或者高參,正式任命為正三品堂上官,參議朝政。
所以她猜到從司旅開始算終職。
當然那裡的珠珠年紀很奇怪是因為她延畢了,讀了八年的博,這導緻她畢業都三十二了——這裡面還有四年的奇怪空擋。
這兒的珠珠不好說,因為珠珠還沒跟她吹噓天才少女時露娜。
“我要殺了你。”珠珠兇巴巴的。“你的年紀也很奇怪,你終職了嗎?”
“不要當着外人的面聊奇怪的東西好不好?”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往下編,而且珠珠肆無忌憚的古怪話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珠珠反過來倒打了一耙,“不要在古代人面前顯示你那莫名其妙的優越感。”還諷刺她,“你在這裡當皇帝那就是欺負幼兒園小朋友,勝之不武。”
娜娜擔憂的看了眼珠珠,又偷着打量了下茉奇雅的神情。
雖然她不是特别擔心珠珠把小茉惹毛,在珠珠巨大的利用價值面前,她覺得小茉還能忍。
小茉這人,總的來說,前科累累,精彩到除了阿娘和金墨姨,沒有一個大臣足夠有種選擇跟她面對面吵架,生怕一言不合,腦袋就到了地上。
但她還是沒辦法保證,小茉不會記仇,不會在把珠珠所有價值都榨幹後把珠珠“送走”。
顯然,小茉還是比珠珠聰明的——也或許珠珠足夠聰明,能看穿小茉幹癟的謊言,但她太孤單了,作為一個異鄉人,被困在這裡,想一想都會覺得悲涼又可怕,這時突然冒出來一個人,自述和她有着類似的經曆,換她是珠珠,她也會緊緊抓住小茉這根救命稻草不放,至少,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也算一種慰藉。
珠珠可能很害怕小茉字裡行間露出馬腳,每當小茉編不下去岔開話題,她都輕易的讓小茉逃脫了,甚至還會給小茉充足的時間和信息,讓小茉接着編,有時她懷疑珠珠或許知道小茉不是另一隻小妖怪,隻是珠珠不想相信。
而小茉就不一樣了,小茉從一開始就是清醒的、有預謀的去騙珠珠。
小茉她姨還是了解小茉的,這麼多年下來,小茉她三姨愣是沒一次懷疑小茉是外鄉人。
珠珠吃飯很快,風卷殘雲一般,據說她是趕着做實驗寫報告養成的習慣,每頓飯隻能吃“十分鐘”。
珠珠一走小茉她三姨沖小茉腦袋來了一巴掌,“不要騙你的小朋友。”
“打人是不禮貌的。”小茉抱着頭,讪讪道。
“打你是禮貌的。”小茉三姨教訓她。“你這孩子怎麼滿嘴是謊?”
“我也有我的苦衷。”雲菩無奈道。“我也無奈。”
曼音瞥了她一眼,哼了一聲。
她起身,是時候去面對真正的那些生活中的“無奈”了——一堆爛攤子。
這時竹庭坐下來,冬天裡她就是時好時壞,今天對着她問,“你會不會是球球?”
“球球?”她皺着眉。
竹庭開始揉搓她,講她不知道聽過多少遍的故事,“我小時候偷偷在城郊買了一個院子,我是在那裡遇見的雲寶。”
謝天謝地,她好歹不叫雲寶,雖然她一直懷疑她名字裡雲這個字跟竹庭養過的那隻銀色的虎斑貓有關系。
“清歌喜歡叫她小鲶魚,因為她有好長好長的胡子,”竹庭又開始追憶她的過往,或許那短暫的年少時光是她唯一快樂的日子,她隻要發病,就回到了從前,“小芍叫她狗狗……後來球球生病了,我就跟她說,下輩子來當我閨女吧。”
松塔以為是在叫她,喵嗚的一聲,支棱起耳朵。
她隻能繼續今天的胡說八道。
别看同樣的事,她敢直接告訴洛伊絲“你腦子有病”,她可不敢跟竹庭這麼說。
薩日朗轉述過竹庭最嚴重的一次發病,她變成了一個不吃不喝不動的木頭人,假若她能把竹庭扔回去中州,她還是願意快樂一下嘴巴,但竹庭知道和四公主相比,還是她比較好欺負,容易拿捏,每次都會選擇跟着回來。
想一想照顧一個木頭人,這太可怕了。
而且一旦否認了她是球球,竹庭就會繼續問,“你是小狗嗎?”
最終,竹庭會說到她養過的那隻叫癟癟的小貓,再提醒一下所有人,她有個幹癟的小名叫癟癟。
所以她選擇撒謊。
打發走竹庭後,她警告松塔,“不要相信人類的鬼話,信了你就完蛋了。”
人和小動物又不一樣,除了有母親,還有個父親呢,愛屋及烏,她需要一個兒子,恨屋及烏,她又會恨自己的孩子。
松塔呼噜了兩下,不知道聽懂沒聽懂。
“不許笑。”她警告娜娜。
娜娜枕着手說,“我就覺得你這輩子是第一次當人,你上輩子肯定是毛孩子。”
“反正下輩子我不要當人。”她抱着折子賬目和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咚地往餐桌上一扔。
素言重重地歎了口氣,“你會被罵的,我也會被罵的,你能不能在陽間時間幹活?”
每當此時,娜娜就會落井下石,嘲笑她對小茉那點微妙的情感,“你這時候還會喜歡她嗎?”
小茉的回應是抄起靠枕朝娜娜丢過去。
“球球,打人,是壞貓。”娜娜咯咯笑着。
“你不要打岔了。”她哀怨的說道。
娜娜的打趣也對,她不喜歡小茉像皇帝和東家的那一面。
東家小茉在正常人就寝的時間終于弄完了一個簡陋的計劃,而她,要在這個糟糕天氣裡詭異的點,出門,發給軍中高參。
當她還是個孩子時,她時常送老師們出征,那時她總會熱血沸騰的想,什麼時候輪到她建功立業,衛國安邦,她很向往出塞詩和歌賦裡描述的鐵血沙場,朔光映鐵衣,刀劍在手,就此開疆擴土。
等她長大了,她發現打仗就是開會,讨論一版方案,推翻一版方案,草拟,重新草拟,寫不完的作戰方略,開不完的會,熬不盡的夜——這點怪茉奇雅。
她的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沙盤前和長桌一側,當真出現在了戰場,以她的職位,大部分時間她要觀戰,以及時調整戰略。
倒也難怪大人總是焦頭爛額模樣。
内心裡她對這個時間點很抱歉,隻是她不能表達出這種抱歉,她要讓同僚知道,這種時間是常态。
楚岚不停的揉眼睛,“您什麼時候要?”
素言娘娘沉着臉,說了最可怕的一句話,“下午上會。”
她痛苦萬分的拿走了地形圖。
即便天已經很晚了,她還是回到家,洗了個澡,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
待到子時,她咬牙切齒的爬起來。
娘娘想從西線進軍。
信國的地理劣勢導緻信國沒有海軍,也沒有艦隊,她們必須避免走地中海,從黑海登陸,但這也導緻她們沒辦法封鎖拜占庭的東部海岸線,援軍可能乘船抵達。
走西線的問題是信國隻有草,沒什麼糧食,履重物資都是從東南經濟州島、新羅等地,由漠東周轉送進來的,在西線進軍相當于要帶着糧食走。
她痛苦地捂着臉。
說實話,她認真的想到了子時。
到了醜時她就放棄了。
翻了翻地理要文和手邊所有的戰報,甚至,還從高盧戰績裡抄了兩段,她東拼西湊寫了些不知所雲的東西,醜時三刻,叫小年糕給素言送了過去。
天殺的嫔宮在寅時讓小年糕帶着批複回來了。
她剛躺下,又隻能爬起來改。
改是一種殊榮,哪怕銀牙咬碎,這也比一聲不吭直接送到娘娘面前給娘娘來了一個巨大的驚喜要好,她這樣勸自己。
天微微亮,她把第三版方案交上去了。
等跑腿的小年糕回來,她真的崩潰了,把那一疊紙扔了,“愛咋咋地。”
半刻鐘,她又撿了回來。
終于,辰時二刻,第五個版本沒有被送回來,小年糕傳話說,“素言姐說就這樣吧。”
“你長大後真的要過這種日子嗎?”她問跟着她的見習小年糕。
小年糕默默說,“好辛苦。”
“但是所有工作都很辛苦。”她歎了口氣。
帶着兩夜沒睡的怒火,她去給年糕們上課。
中午胡亂吃了口飯,就進城在大帳裡候着。
在她開始打盹時,倏然其他人站了起來。
柒葉使勁兒擰了她一下。
“娘娘萬歲,萬歲,萬萬歲。”她搖了搖滿是睡意的腦子,一點遲疑的時間都沒有,緊跟着跪下。
眼前藍色裙擺劃過,高底皮鞋踩過厚重的地毯。
她偷着往上看。
衆将之中,素言一人傲立,拱手示意,“娘娘。”
“坐。”娘娘放下提籃,“觀秋楚岚,你改名叫凱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