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和三十三年冬日,大殿之外,寒風凜冽,冬日的陽光帶着絲絲暖意。透過厚重的雲層灑在宮牆之上,映出一片肅穆的灰白。
宋弘和突然在朝堂之上下旨,賜婚宋時微和江淮直,說罷便退了朝。事發突然,以至于兩人毫無招架之力。
散朝之後人潮湧動,周圍官員紛紛對着宋時微和江淮直二人祝賀。而兩位當事人站在原地,尚且還未從自己的終身大事就這般輕易的定下中緩過來。
宋時微從茫然無措中回過神,一擡眼,便對上了江淮直的目光。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一時間竟忘了移開。
宋時微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指尖微微顫抖,心中仿佛有千頭萬緒湧上心頭。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被突然賜婚,更未想過,對象竟是他。
江淮直眼神複雜難辨,兩人對視,宋時微竟然恍惚之間從他眼中看到了些許難言的情愫。但很快就被更多的不由己和無可奈何所掩蓋,以至于讓宋時微懷疑自己看錯了。
想來這樁婚事,他是不願的。
沈善走了過來,橫跨擋住了宋時微和江淮直的視線。他的面色算不上好看,對着宋時微輕聲道:“先走。”
宋時微收回目光,跟在沈善身後出了大殿。寒風撲面而來,刺骨的冷意讓她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官袍。她的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緩緩升騰,又迅速消散。
腳下的青石闆被霜雪覆蓋,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心頭,沉重而茫然。
沒多久,江淮直也走了出來。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殿,中間隔着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
殿外的陽光灑在青石闆上,映出兩人的身影。宋時微的腳步有些淩亂,心中依舊難以平靜。
等走到了城門,上馬車之時。她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身後的江淮直。
兩人隔着距離再度對視,隻是就一眼,宋時微就收回目光,像是下定了決心。
一坐上馬車,宋時微便開口道:“父親,這婚約得推掉。”
一旁的沈善嘴巴微張,正打算開口說話。聽到宋時微的話後,深深歎了口氣:“聖旨不可收回,陛下在大殿之上當着這麼多的人說出賜婚一事,一點退路都沒留。怕是下定了決心,無力回天。”
宋時微又何嘗不知曉,但是她如今岌岌可危。且不說她尚且還不知曉江淮直這人是敵是友,成婚他本身就是一個風險。
沈善看着她說道:“為父去替你盡力一試。”
她還聽見沈善最後說:“其實江淮直這人,還算不錯。”
他不知曉宋時微身份,亦不知曉她如今在做什麼。他隻是作為一個父親,單純的覺得,江淮直是一個還不錯的人。這場婚事好像也不是那般難以接受,那人也值得自己的女兒托付終身。
宋時微看向窗外,未應上這句話。
他若是個好人,那宋時微更加不能将他牽扯進這些事中。宋時微這人固執地認為,是好人,終歸是要有好報的。
那日下午,沈善便再次入了宮,宋時微則去見了一趟顧景。
顧景對她要退婚的想法已經是早有預料,許是知曉宋時微的性子,又或者是因為他自己也同樣如此的疏遠江淮直。
隻是在離開之時,宋時微聽見顧景遺憾地說:“淮直是個極好的人,你們其實很是相配,隻可惜時機不對。”
好奇怪,為什麼所有人都說他好。就連被他疏遠的老師,也這般說。
宋時微依舊沒有應這句話,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等她回到沈府時,沈善已經回來了,她被沈善喊去書房。沈善的臉色算不上輕松,所以宋時微見到他第一面就知曉,這一行,怕是撲了空。
果不其然,她聽到沈善說,宋弘和已經下定決心,甚至見都不見他。不僅如此,門口的宦官偷偷告訴沈善,江淮直也來過一次,也是想要求宋弘和收回旨意,但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沈善的擔憂,不是在于旨意無法收回。而是在于,江淮直也不喜歡這樁婚事。他擔心宋時微若是真的嫁過去,她會面臨怎樣的處境。
宋時微聽到江淮直也去請求退婚,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酸澀。她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情緒,但她隻當這是自己被人追捧慣了,頭一次被不喜的落差感。
婚期定在來年春日,江都一案證據已經準備好了,如今所需的就是一把東風。既然無法取消,那便能拖一點是一點。若是能在婚期前解決,那便是最好的。
于是宋時微開始稱病,在家休養。她原本就體弱多病,京都幾乎無人不知,沈太傅的嫡女是個病秧子。哪怕宋時微入仕後,若是有事也常以身體不适為由告假。
所以她這番稱病,到也沒引起太大懷疑。就算宋弘和知曉她心中的小算盤,也不會多說。畢竟隻要婚約尚在,就算兩人再不想,也躲不掉。
過完年後,宋時微便借口去尋找當初給自己治病的了緣大師看病,在年後離開了京都,去了圖州。她本就需要去一趟圖州找定國大将軍商議,如此一來,倒是方便了她行事。
等宋時微再次回到京都已經是春末了,她此去将所有的一切已經安排妥當。很多事情,已經可以開始慢慢提上日程了。
回到京都後,她也沒有立刻回到刑部。既然是裝病,自然不能太過敷衍。于是依舊在家休養,直到春末最後一場賞花宴的請柬遞到了宋時微的手中。
這場宴席是皇後親手操辦的,宋時微雖然依舊稱病在家,但是很快也要回到朝堂。若是躲掉這賞花宴,結果沒多久又回到朝堂,怕是會讓皇後多想。
這種時候,還是謹慎點為好。
思來想去,總歸這場宴席是不好躲掉了。于是隻好早早準備,安心赴宴。
賞花宴那日,她還特意裝扮了一番。既要讓人覺得氣色好轉,方便為接下來重回官場做鋪墊。又不能要人覺得身體完全康健,免得對她之前的病起疑心。
其中分寸很難拿捏,但好在念春是個手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