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明聽到這話後身體頓時一顫,像是久久繃着的那支箭,終于松手射出那般。他眼睛閃過震,繼而淚水湧出,濕潤了整個眼眶。
“姑…姑姑?”宋景明聲音顫抖,帶着一絲小心翼翼地确認。
宋時微再次肯定地回答:“是我,景明。”
這一刻,宋景明這二十年的築起的所有心牆陡然轟塌。宋景明再也控制不住,他低下頭,大顆大顆的淚珠不斷湧出。
“您還活着…老天有眼。對不起,姑姑…”
宋景明哽咽着,語無倫次地重複說着這些話。原本瘦弱的身軀更是抖得厲害,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了一般。
宋時微伸手撫上他的肩頭,輕輕拍了拍,就像他小時候那般安撫着他。
“景明,我還活着,便莫要哭了。你也沒有對不起我的事情,這些年,受累了。”
豈料景明聽完這句話後哭得更厲害了,他不斷搖頭:“若非是我離開江都,不然我定會護住你的……”
宋時微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這點也是照她學的,什麼過錯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隻是宋時微得了前幾世的記憶和背後因果後,如今倒是不會這般覺得了。
“景明,宋弘和要害我,是早有預謀。無論你走與不走,都不會變的。如今看來,還好你當初離開了江都,不然哪還有你我今日的相遇?”
宋景明這才抹去臉上的眼淚,擡頭看向宋時微。之前顧及禮法,他都未曾認真看過宋時微。宋景明細細打量着她,見到這張完全陌生的面容後,開口問道:
“姑姑,你怎麼會……”
宋景明沒有講後面的話說出來,但是宋時微卻明白他的意思。隻是其中過程曲折複雜,宋時微沒有多說,隻是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宋時微原以為他聽完後會不明白,亦或者是難以置信。豈料,他聽完後隻是點了點頭,對宋時微的話深信不疑。
“該說說你了,你怎麼會中毒?”
宋景明回答道:“江都水患後沒多久,秦晨拿出證據直指您時。我入宮求見,但是皇叔演得太好了。加之我對他的印象,還似之前那般和善,于是便輕信了他。我被外祖留在京都,後來查出些許問題,猛然回過頭才發現,這些年我一直被明裡暗裡的困在京都。”
“于是我對皇叔百依百順,最後用婚事作為籌碼,換得封王的機會。我才能離開京都,來到平陽。我雖是平陽王,但手中其實并無實權。平陽内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是皇叔的人,我花費了好幾年的時間,才慢慢将插入自己人。”
宋景明低下頭,看向自己已經無力站起的雙腿,苦澀一笑:“我來到平陽後第二年,便身體開始出現問題,後來發現中毒時已經無力回天了。”
“是他嗎?”宋時微開口問道。
宋景明搖了搖頭:“不知道,查不到。但是思來想去,總歸是隻有他會對我下這般死手。當年沒除掉我,是因為怕兩個皇室血脈死在那場洪水中會引人懷疑。但是我活着,他總歸是放心不下的。”
宋弘和居然連一個人都不願放過。
宋時微其實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具體奇怪在哪她還沒有想清。
宋時微看着他,許是她眼中的心疼太過明顯,反倒是宋景明看着她笑了笑,安撫道:“姑姑不必這樣,我如今早已經習慣。生死一事,我早已在我父母去世那時便看明白了。”
宋時微見不得他說這種話,偏過頭強忍着不讓眼淚留下來。
許是看氣氛太過傷感,宋景明開口轉移話題:“姑姑剛剛說,您的重生,背後有着千千萬萬人的祈禱?”
宋時微點了點頭。
宋景明繼續問道:“不知姑姑在容縣那,是否看見有人家屋内點的長明燈?”
宋時微猜到他想說什麼了,點了點頭:“看到了。”
宋景明道:“姑姑,這是江都遺民為您而點的。”
宋時微其實心中早有答案,但是真正聽到宋景明說,那些長明燈是為自己而點時,心中依舊難掩被震撼。
宋景明叙說起當年往事,“當年江都遺民被救下後,折棠一案便爆發。等傳到遺民安置的地方後,無一人相信。所有人都覺得,您時被冤枉的。他們甚至還組織起來,派人入京去替你鳴冤。”
“隻是那時被秦晨攔了下來,他安撫那些遺民,說他定然會還你一個公道。秦晨是驸馬,你們夫妻和睦又是人盡皆知,那些百姓自然信他,于是被安撫了下來。”
“這些年來,那些人一直在等秦晨還您一個公道。時間過去了很久,他們無數次等不下去。但是容縣的縣令是秦晨的人,被他們用無數的理由安撫了下來。容縣百姓怕當真影響了秦晨的計劃,于是隻好按兵不動。”
“原以為過了這麼多年,容縣的百姓早已不似當年那般,畢竟那些老一輩的人,很多都去世了。後來秦晨一案傳到平陽,容縣的百姓卻立馬揭竿而起,直逼縣令府。若非我換了縣令,然後出面安撫許久,他們當真會立馬殺入京都為您鳴冤。”
“其實我當時得知此事來到容縣後,他們也不怎麼信我。畢竟秦晨都尚且背叛了,自然也很難再相信我了。隻是我當初用性命同他們保證,兩年内,絕對保證還您一個清白。加之我小時候一直跟在您身邊,他們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宋時微聽完他的話,心中一時感慨萬千。她第一時間回想,回想起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才能對得起這千千萬萬人的惦念。可是思來想去,好似也沒做什麼特殊的。
“景明,我原以為會有很多人恨我。”
宋景明搖了搖頭:
“不是的姑姑,他們比誰都清楚,該恨的不是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