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出對方與家人關系不好,想開解也不知道具體原因,幹脆不聊這個了。
“那你回家做什麼?是有東西落下了麼?”他問。
“嗯,上次跟家裡鬧了一通,不留學了,在本地讀幾年就做點自己想做的。”喻有原深吸口氣,神色如常。
上次?裴溯回憶,隐約記起安和精神病院後對方提過一嘴回現實,但當時自己睡得天昏地暗,她應該是那時候回來的吧。
“怎麼突然不留學了?記得你說來遊戲的時候是親朋好友給你開歡送會的來着。”
“方便和你們見面聚會什麼的。”喻有原随便找了個幌子,“再說去哪讀都一樣,到時候要麼就是進公司挑個輕松職位,要麼就是繼續混吃等死,也不是非得鍍那個金。”
“還是看你。”裴溯拍了拍她的肩,“會長無條件支持。”
“滾。”
電梯門緩緩打開,入目是一片漆黑,隐約可以視物,喻有原按了按車鑰匙,角落裡鑲滿細鑽的銀白色跑車車燈閃了兩下。裴溯看着想到了首個副本對方腳上穿的高跟鞋,好看是好看,就是一樣閃的人眼花。
他目移:“這些車……”
“都是我的。”喻有原平靜地看他一眼,複又問道:“你會開車嗎?”
“會,需要我幫你開車?”裴溯笑了笑,“看你挺累的,休息一會也好。”
喻有原聞言頓了頓,有些茫然地站着,眼睛發澀。
“…好,我給你定位,到地方叫我就行。”她在包裡翻找着什麼,物件的碰撞聲叮當作響。
“給,這輛送你了。”她丢出把車鑰匙,被裴溯穩穩接住。
青年看看手裡的車鑰匙,又看看略顯倉促地逃上車的少女沒說話,跟上去坐進了駕駛位。
這輛車底盤較低,通身修狹流暢,對于喻有原來說剛剛好的空間對裴溯就有些勉強了。
他費力調整好,一轉頭就被細碎閃光的方向盤噎得無語,青年木然地将手搭上去,不知道怎麼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
“感覺怎麼樣?”後座的少女懶懶倚着,嘴角扯出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感覺…有點紮手。”裴溯認真點評。
喻有原不置可否的笑了聲,擺弄着自己的指甲不說話了。
車子穩穩啟動,迅速駛離了地下車庫。窗外的風景從草叢葉影漸漸變成高樓林立,好在隔音效果很好,車内仍是靜悄悄的。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帶你一起嗎?”喻有原蓦然出聲。
“你想讓我問?我以為我照你說的做就好了。”裴溯目不斜視,隻盯着前路調轉方向盤。
“你是被你哥管多了嗎?怎麼别人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她一頓,又有些狐疑,“不對啊,在副本裡你也不聽管啊,你說這話當我是傻子嗎?”
“怎麼會。”
“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信你們兩個啊,我哥說我像鏡子,别人怎麼對我,我就這麼對别人。”裴溯笑了笑,在喻有原眼裡純屬是撒謊不打草稿。
“開什麼玩笑,我們才一起下了三個副本,你為什麼相信我?”她語速很快,整個人坐了起來,狀态略顯異常,“還有鏡子是什麼意思?你憑什麼覺得我相信你?”
咯噔——
喻有原心跳漏了一拍,這違心話如同開了閘的洪水般瘋湧而出,想打住也為時已晚。
她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解釋,隻抱着手臂依靠回去,盡量顯得無所謂。
車内靜了很久很久,久到喻有原僵硬保持動作的脊背開始發酸,她突然覺得很好笑,那種熟悉的感覺。
果然又是這樣,還是到了這一步,每次在和别人更親近時都會被自己搞砸,像她這樣的人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有真正的朋友。
“你覺得好點了嗎?”前座的青年溫聲開口,聽起來并沒有一絲不快。
“你剛剛狀态不是很好,太累了?書上說疲憊會讓人變得具有攻擊性。”他目視前方,喻有原隻能望到他線條優越的側臉和蟬翼一般扇動的睫毛。“還記得我給你發的消息麼?當時确實在和天使待在一起。”
“聯邦有個叫安塞西亞的小姑娘,好像和你差不多大,種族是天使還有個能回藍條的光環,我覺得你可以試試。”
車裡隻有裴溯一人的說話聲,喻有原心裡發慌,她早在自己說錯話的一瞬間就後悔了,但她的驕傲以及匮乏的交友經驗讓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
為什麼?裴溯不生氣嗎?
喻有原拼命在腦海裡搜尋着應對的方法,卻隻能想起過往的一幕幕。那些或失望或驚愕的面孔接連浮現,是所有被自己親手推開的“朋友”。
她發着愣,青年說的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腦中不斷回蕩着程初跳樓前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遺言:
“小原,多交些朋友吧,他們會喜歡你的。”
這句話猶如詛咒般困了她一年又一年,将人禁锢于那片不見光的死海,無論多美好的感情在背負着過于沉痛的砝碼時都會慢慢掉價,到最後隻剩一句:其實挺沒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