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火光拖曳着尾光在耳畔驟然炸裂。
熱浪滔天吞噬了視野中所有的一切,轟然爆發的灼燙舔舐上他那雙泛起水光的虹膜。
【刺啦——咔……嚓呲……】
【玩家……呲……重……違規……喀嚓……】
機械似毫無起伏的雜音在虛空盤旋回響。
他忍不住嘁一聲,心底泛起一股陌生的不甘與煩躁。
【咔……檢測到副……錯誤……錯誤……正重新啟動副本——】
幾秒過後,原本快咽氣似的機械音逐漸變得清晰連貫起來,語調冷漠如俯視衆生的神祇,在黝黑不見光的空間内兀自回響。
【副本加載中……20%……50%……80%……100%。副本加載成功。】
【玩家谷迢。】
【——歡迎回到“流亡”遊戲。】
原本一片空茫的黑色逐漸褪去,刺骨的寒風攜夾着幾顆細碎的冰粒,隐隐約約顯現出群山包圍下,一座城鎮的輪廓。
成群烏鴉掠過灰蒙的天空,歇落在屋頂上,将這座城鎮縮小了數倍,凝結在那隻猩紅的眼珠裡。
人迹罕至的街道上,僅有幾隻烏鴉在啄食着新落地面上的雪。
此處寂靜裡,忽然飄來一聲不知名的童謠。
烏鴉們擡起頭,凝視着聲響傳來的拐角處,幾秒之後,驟然振翅飛向遠空,飄落下幾片漆黑羽毛。
稚嫩的歌聲漸漸逼近,原本沉暗的路燈也跟随腳步踢踏,一盞一盞,由遠及近依次亮起。
潔白的光線打在路旁灰色燈柱上,也照亮了靠坐在下方的人影。
男人背抵着燈柱,銀白眼罩蓋住眼,灰藍色的登山背包倚在他交疊平放的腿邊。
那混摻在一頭黑色發絲間的雪粒,被燈光照得熠熠閃亮。
模糊不清的童謠飄散在淅淋的落雪裡,原本歡快的腳步停在不遠處。
“——你在睡覺嗎?”
稚嫩的童聲忽然貼得很近。
“在這裡睡着可不好哦。哥哥。”
輕微的鼾聲中斷一瞬,窩在燈柱旁邊的人終于有了新的動作。
他擡起手,指尖勾起一邊的眼罩,露出一隻仍舊睡意迷蒙的金眸來,将來者上下打量了一圈——
那是一個臉頰被抹得髒兮兮的小女孩,黑色鬓發如絲綢般光滑,發尾蜷曲,如波浪般披散在肩上,眨着一雙金色的眸子,歪頭看着他。
女孩見他不回答,就問:“哥哥你是誰?是來這小鎮上的流浪漢嗎?”
“……算是吧。”男人攜着一臉懶洋洋的困乏,打了個哈欠後,眼底泛起一層生理淚水,“你可以叫我谷迢。”
“谷迢哥哥?”女孩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話音裡的思索聽得男人不禁再次投來一瞥。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的眼珠滴溜溜一轉,忽然一伸手揪住了男人衣角,笑得一臉天真單純。
“——那就是我撿到了谷迢哥哥啦!你要跟我一起走哦!我可以帶你去一個很溫暖的地方!”
奇怪的小孩。
谷迢的目光移動,從女孩被凍得通紅的手指落到她那身黑衣裙上。
裙子很單薄,似乎穿了很久,裙擺已經變得破爛不堪,像蒙灰的蛛網。
他的指尖抽動一下,将眼罩又往上推了推,徹底露出那雙無精打采的金眸來。
“你的父母呢?怎麼讓你一個人出來?”
“爸爸媽媽早就已經不要我啦。”
女孩扭頭看了看遠處望不透的黑暗,又轉回頭來,對谷迢眨了眨眼,眸裡掠過幾絲狡黠笑意。
“不過是我現在撿到了你,那你就可以當我的哥哥!”
“哦……”谷迢眼皮一耷,純當小姑娘在瞎扯,雙手抱胸又似要睡過去,“你的名字是?”
“唔……我忘了!”女孩思考了一會,理直氣壯回答,又伸手拽了拽谷迢的衣袖,“不如谷迢哥哥給我取一個名字吧?”
男人看樣子明擺着不太想搭理她,裝聾作啞不哼聲。
女孩靜靜等了一會,又拽着他的衣袖撒嬌:“好嘛好嘛——”
谷迢再次凝集起來的困意被輕易打散,他睜眼看了女孩一眼,忽然對她高擡起手——
手臂投下的陰影使女孩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害怕似的閉了眼。
可是,她想象中響亮的一巴掌并沒有降下,那隻高高擡起的手最後隻是輕柔落在頭頂上,用力揉了好幾下才放開。
“——就叫谷點吧,小名點點。”
附贈了個小名的谷迢收回手,沒有在意女孩漸漸亮起來的眼睛,又拉下眼罩,抱胸靠回了燈柱上。
谷點歪頭聆聽了一會谷迢漸漸平緩的呼吸聲,似乎也遺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她竊竊嗦嗦提起裙擺,挨在男人身邊安靜的坐了下來。
漆黑的土地被凍得堅硬,寒氣凜冽盤旋在尖細高聳的屋頂上,連綿成一片,仿佛巨獸張口露出的銳利尖牙。
而巨獸幽暗到看不清盡頭的咽喉深處,忽然傳來了皮靴踩在積雪上的飒飒聲響。
一束手電筒的光如同出鞘長劍般,直直劈開了暗霧,将交談的人聲傳遞過來。
“這又他媽是什麼新副本啊?一來就凍成這狗樣。”
為首的男生委屈得聲音都在哆嗦,他吸了吸凍出來的鼻涕,裹緊了厚披肩,“連具體任務都不清楚,就來到這冰天雪地……”
身旁的女生聽了一路的抱怨,實在忍無可忍,冷着臉擡腿蓄力,對準他屁股就是一腳。
“怕冷就閉嘴,再吵吵我就揍你!”
男生被踹了一個踉跄,險些摔個狗啃泥,握在手裡的手電筒沒拿穩跌在地面上,骨碌碌滾了幾圈,撞到谷迢的腳腕才堪堪停下來。
谷迢:……zzz
男人不為所動,甚至連呼吸都不帶頓一下,仿佛天打雷轟地動山搖都不可能破壞他的睡眠。
但趴在他身上的女孩則警惕的睜開了眼睛,直起身子望向越走越近的兩人。
“欸、前面有人……”
本來想撿手電筒的男生注意到了近處的動靜,當他擡頭對上女孩的視線時,瞬間被吓得刹住步子,讪笑着揮了揮手,“額……嗨?小妹妹?”
谷點看清了兩人身上的穿着,眨眨眼睛,沖他們咧嘴一笑。
男生咽了咽口水,隻覺得有點瘆得慌,下意識尋求安全感似的,朝來時的路看了一眼。
他歪着身子跟女生耳語:“千雪,這兒怎麼突然冒出一個孩子啊?”
被喚作千雪的女生姓南,一頭利爽的及肩短發,聽完又忍不住隔着帽子抽了他頭皮一記:
“你是死活沒注意到她旁邊另一個大活人嗎?”
“我注意到了……但你看人家睡得挺香,這麼直接打擾不是很冒昧嗎……”
男生委屈巴巴,扶正了被打歪的禮帽,拽住南千雪的披肩,嘟嘟囔囔道。
“老大還沒到呢……要不、要不我們等老大過來吧……萬一觸發什麼不好的東西就遭了……”
南千雪翻着白眼徹底服了:“北百星,你是什麼沒斷奶的孩子找媽媽嗎?張口閉口就是老大的。”
“嘿嘿、我哪有啊……”北百星撓了撓頭,摸着鼻子笑了笑。
近處又一聲靴踏積雪的飒飒聲漸次漸進,來者的聲音透過淋淋瀝瀝的雪,落到在場的所有人耳邊。
“如果沒看錯,系統地圖上顯示最後一位玩家就在這附近……你們怎麼突然停下了?”
“诶,老大!”
北百星對越來越近的影子招了招手,“在這兒呢,有兩個人!”
“兩個人?”男人的聲音染上些許疑惑。
原本還有點吵鬧的背景音沉寂下去,谷迢的呼吸忽然一頓。
不知為什麼,他原本困乏到極緻的精神瞬間清醒,就此了無睡意。
“哦!哥哥你看,是警察叔叔!”谷點亮起眼睛,在旁邊拍了拍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