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泉的獨角獸被周老頭上交到王詩手裡去看了一眼,王老師親切好客地說會找時間請她喝普洱。
殷判是課已經上了十來分鐘才回來的,好在周老頭身為一個老年人精力不多,怼了商泉之後,殷判好聲好氣地解釋說自己最近肚子不舒服,他就放人進來了。
黃毛兒坐在夏琴斜後桌,遞了張紙條讓她傳給殷判,問她怎麼了,看上去走路都不舒服。
殷判不知道怎麼回,捏着紙條趴在桌子上猶豫。
黃毛兒還有些急,幾次悶咳想要引起她們注意催促回話,夏琴煩不勝煩,丢紙頭給他:殷判說了啊,她肚子不舒服。
黃毛兒心說你懂個屁:我鼻子靈,她經過我座位旁邊的時候,我聞到了血腥味兒!
殷判可不是普通人,她要是受傷了,肯定是發生了很驚險的事情。
然而夏琴打開紙頭看完,就算和殷判關系一般,也給氣得差點連剛開學幾天對不熟悉同學的腼腆,都沒維持住:
你神經啊!人家女孩子都說肚子不舒服了,你還問什麼血不血腥味兒的,你成心讓人家丢臉吧!
黃毛兒驚呆,心說這都哪兒跟哪兒,捧着這張直男看不懂的紙條,轉頭就找好哥們兒問答案去了。
……他居然還和别的男生讨論!太惡心人了!夏琴更是氣得臉綠,當場團紙扔他,把黃毛兒計入黑名單。
商泉還在罰站中,仗着視線優勢打量着殷判。
還沒有發校服,殷判今天穿着稍寬袖的亞麻長衫,很薄,雙手撐着坐直身子的時候,單薄的背部顯露出曲線漂亮的蝴蝶骨,領口以上玉潤的脖頸修長,一雙骨架小巧的耳朵,像能透出光。
商泉看着她左手死捏右手腕,努力把全身重量都加在手肘上,聯想到把夏琴鼻子氣歪的紙條上寫的“血腥味兒”,默默把視線投向她腿上。
她穿的黑色長褲看上去并無異常,但腳踝到褲腿的交界處露出的一節小腿,好似真有沒有弄幹淨的紅色血迹。
商泉這人沒什麼善心,懷疑了就要驗證,當場歪了歪桌子。
桌角碰到她椅子邊撞了一下。
殷判下意識哼出一聲帶鼻音的嗚咽。
失力之後,那磕絆的稍微一抖牽扯到腿上的傷口,讓她再度摔趴在桌上的同時蓦然牙關咬合,瘦削的側臉線條收緊。
一片紅雲從蒼白的脖子蔓延上耳尖。
還真是……商泉滿心複雜地放手。
被商泉擺了一道的殷判沒多大反應,大概率覺得她是不小心的,頭都沒扭過來,所謂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躺倒,當場就趴在桌子上緩緩。
躺倒姿勢加周老師念經幾分鐘,很不幸把殷判的瞌睡蟲念出來了。
商泉眯縫着眼睛看她睡。
周老頭下課拖了一會,拖得商泉心裡不開心:
殷判答應給她拿到金銀三座裡的震界石,這可還差一座。這幾個結界有開放時間限制,錯過了那幾天,就得等幾年輪了。
等周老頭出了教室,夏琴又抓着她瘋狂吐槽黃毛兒,又問了她好些關于震界石的事,說她上課的時候發信息回去問過“可靠人士”了。
該可靠人士多半是個成年人,涉及的資金太多,乍一聽小孩要兌金子覺得不妥,又有礙于大小姐面子,于是說可以給他小孩家長的聯系方式,他們親自談。
商泉答好,給嘚瑟得鼻孔都要戳到天上去的夏琴順了順毛,拿出手機黑了她舅的微信号,加上了聯系方式。
“怎麼樣啊?我說我可以,信了吧?”
夏琴樂颠樂颠的,以前同學家長找她幫忙她硬是煩得不行,現在自動送上門還生怕商泉不信她:“我和你講,我可沒有随便找人唬你啊,胡叔很會鑒定那些東西,你在他朋友圈翻翻,有地址有證書,真的靠譜。”
商泉如她所願露出一咪咪震驚:“你怎麼認識那麼高級的大人啊?他還肯幫你忙?”
夏琴如願以償體會到大小姐隐姓埋名的裝逼快樂:“嘻嘻嘻嘻。”
商泉伸手随便糊了糊她的腦袋,笑得像隻狐狸崽:“姐妹夠仗義,我中午請你喝奶茶,加兩份料。”
夏琴氣宇軒昂答好,轉過頭去從包裡找東西。
商泉正坐,瞟了一眼毫無察覺的夏琴,然後轉了兩圈手裡的筆,筆頭向外,往前戳了戳殷判的背。
殷判沒反應。
商泉等了兩秒,伸腿踢了一腳她的左腿。
殷判腦袋動了動。
夏琴終于翻到了東西,把卡片舉到商泉面前,維持嘚瑟表情:“當當當當,喜茶抵用券,買一杯送一杯——”
最後那個“杯”字給拉長變調,往後成了“AEI”的音,活像一隻小毛驢。
因為殷判忽然站起來,反了身就往外走。
“靠!吓死我了,一驚一乍的。”夏琴瞪着她出門,吐槽:“媽的……我怎麼覺得今天殷判好像格外陰沉啊。”
“誰知道……”
商泉嘴角含着笑意,向下偏離了視線,望向自己的語文課塗鴉,忽然發現紙張被指甲似的東西劃了幾下,畫面中央三條明顯的杠。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朝着窗外望。
窗外,隐形的“獨角獸”對着這個略顯茫然的家夥龇牙。
………………
其實商泉戳殷判背的時候她是有感覺的。雖說囫囵睡了一覺,jio疼,沒睡死。
腿傷是外傷,精氣耗損才是内傷,她知道商泉催她幹活,但整個人全身一絲力氣也沒有,腦子裡嗡嗡的,就想眯着眼睛癱到天昏地暗。
可惜奸商同學那一腳實在是準,正好踹在她傷口上,給她整清醒了。
要說初出茅廬的殷判也确實是虎,内外皆傷的情況下,她就因為簽了一不平等條約,心裡隐約地認為違約是件不好的行為,還真敢往鬼界裡沖:
時間晚個一兩年,就是當時商泉把她腿掰斷,她也不會為了塊别人的金子闖天涯。
隻剩下兩三分鐘下一節課鈴聲就要響了,同學們都從走廊操場廁所的方向往教室走,唯獨殷判逆流而上,手抄在荷包裡感受八卦盤指針的晃動,上了樓頂的天台。
那串本來看上去刀都砍不開的巨大的鎖,在殷判碰到它的時候瞬間變成了虛挂模式,讓她輕易地推開大鐵門,站到教學樓頂端,手放在牆上,猶豫着要不要帶上師叔給她畫的鎮鬼符。
“鎮鬼符”這東西比較将講究,是“消耗品”,帶進結界,不管用沒用都帶不回來,而且她還隻有一張了,下次寄過來要等上好幾個星期。
何況,這種裝備折在金銀三座那種等級的結界裡,丢臉。
殷判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秉承能省則省的心理,剛把符摸出來想找塊石頭壓上放在外面,一陣風過來,把她吹得歪七扭八退了好幾步。
天台風大她知道,但把人吹退有點誇張,她又不是紙片的,真沒想到自己竟嬌弱到如此地步,恍然想起來:最近自己這腿疼腰酸的身體素質那是真的虛,還是帶着靠譜,符咒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她把符貼身放好,咬破指頭以手觸牆,結界之門被敲開,陣紋流光了一瞬間,把來訪者包裹進另一個世界。
天台空了。
這時候,樓頂上矗立的一根電杆輕微晃了一下。
上面站着一隻氣靈。它從操場的方向來,飛起的時候帶來一陣狂風,吹得殷判往後倒,然後落腳在這裡,直勾勾地盯着她消失。
殷判不知道的是,客觀來說,氣靈同學簡直以德報怨……要是沒有那張符,她想囫囵手腳出來,真有難度。
………………
結界裡的時間流動相對停滞,大約半分鐘後,殷判從牆裡“跌”出來,磕在地上手上劃破一層皮,五髒六腑像燒一樣,當場噴出一口血來。
她心算了一下時間,急急用袖子抹了一把地上的血迹,站起來就往樓下跑。
教室在五樓,她在頂樓,還有一分鐘上課,她覺得自己可以撐一撐。
進門的時候,殷判眼前已經差不多全是模糊的影子了,腳也軟得像面條一樣,不小心撞到了個人,把自己撞到門柱上腦子裡一片嗡嗡聲,好歹沒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