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以來嗎?”
他沉默了一會,說:“不可以。”
“那平時是誰來?”
這次是更久的沉默。“沒有。”
今晚的意外實在有點太多了。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說這些話是不是在暗示什麼、有沒有什麼别的意思,斯特凡諾幾乎沒有精力去思考。
如果這時候有一面鏡子立在面前,他就能看到自己看向那個人的眼神到底有多奇怪。
不速之客回以一個短暫的沉默。“好吧。”他将手裡的浴巾疊好,搭在一旁的椅背上,“打擾了。我就是想來……看一眼。我馬上就走。——可以借我一把傘嗎?”
屋外,暴雨還在下。
一片寂靜中,棕色短發的青年向他伸出手,仿佛要确認某種存在似的、對方的手指輕輕碰到了他的肩膀;
“你沒有死。”他說。
布魯斯沒有接話。他甚至沒有貿然作出任何反應,隻是安靜地繼續等待。
出發前他已經大緻了解過情況:自然人離開住所、下落不明滿四年,可經利害關系人申請,由法院宣告其死亡。定義上的利害關系人中除了配偶、父母、子女的下一順位即是兄弟姐妹,而自己在法律上并沒有死亡,說明——
“……你不能死。”他說。
——說明有人始終堅定地、執著地認為,他不應該就此死去。
自門扉開啟,他就沒有在弟弟的臉上讀到任何激烈的情緒:怨恨、憤怒;或者說興奮、激動,統統沒有。青年的眼神黑沉沉的,在某個瞬間,他甚至感覺皮膚突然泛起一陣灼痛,像是被那種眼神燙傷了一樣。
這種狀态其實不太正常,但是當時他沒有多想。
“你還會走嗎?”他問。
“不會。”他回答。
斯特凡諾不再問了。
他似乎想過要問些什麼,看他的口型,“為什麼”這個詞幾乎在他的唇齒之間轉了個圈:可能是“你為什麼離開”、也可能是“你為什麼回來”;但是最後,和這消失的七年有關的一切問題,他都沒有問。
“明天吧。”他說,“等天亮雨停了再走。”
斯特凡諾差不多把整個房間翻了個底朝天才給他找出來一套勉強穿的上的衣服應急,能把身上被雨淋濕的衣服換掉。他住的房子看起來很大,房間卻封起來好幾個,連一間客房都騰不出來。
“——浴室。”他先指了指走廊深處,然後沒什麼表情地回過頭,“——睡沙發。”
至此,這場無比糟糕卻避無可避的見面已經進入了目前看來最好的結局。
斯特凡諾不問、他也就不需要想辦法應對某些可能無法說出真話的問題,或許可以後續再思考更合适、更溫和的方式來解決。
當然了,那個時候他在想的是還好他們的關系還有挽回的餘地;
如果再多想一些呢?
——如果已經在這種場合、都有人沒說真話,那就算再過上幾個月甚至幾年,真相就會因為時間而變得更容易說出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