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酉時,落日餘晖。
馬車駛入官道,紅牆碧瓦盡在眼前。
因着今夜宮中舉辦宴會,金頂宮門内華彩騰霄,琉璃樓閣逼近雲端,鑼鼓箫聲徹于天地,皇城内處處皆是紫氣毫光。
宮女們手持琉璃宮燈,朝着溫知藝屈膝行禮後便匆匆向殿内走去。
此時天色尚早,不少貴客卻已落座,與她一道而來的表姐沈月齡也與旁人攀談起來,溫知藝不願摻和,不過是些兒女情長一類的瑣事罷了,她獨自徘徊在花園裡。
自昨夜二人分别,溫知藝再無謝卿宴的消息,也不知道那人今夜是否來參宴。
溫知藝坐在亭中,百無聊賴地出神。
“這不是溫小娘子麼?”
一道尖細的聲音隔着樹叢傳來,溫知藝回過頭,隻見方才圍在沈月齡身邊的幾名少女立在身後,獨獨不見表姐蹤影。
“身無所長竟還敢赴宴,”一位身着杏色月華裙的少女徑直走向溫知藝,表情輕蔑,“是嫌賞花宴上還不夠丢人麼?”
不待溫知藝反應過來,另一名少女握着手帕,捂嘴輕笑道:“溫小娘子若是不通曲藝,在府内待着便是,何必當着衆人的面非要與月齡比試琴藝呢?還白白落個‘音癡美人’的稱号。”
“空餘一幅皮囊……”人群中有人低聲嘟囔,引得衆少女一陣發笑。
她聽明白了,原身不擅器樂卻當中“挑釁”表姐沈月齡,在京中貴女間得了個“壞名聲”。
也不知“我”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溫知藝面上不露聲色,她随口試探道:“與表姐比試,那是……”
“是為了引起刑部侍郎謝大人的注意罷?”
牽頭的少女接話,一幅“果真如此”的模樣,少女上下掃了溫知藝一眼,繼續開口:“溫小娘子還是别費心思了,京中何人不知太後欲要給謝大人賜婚,能被太後瞧上的定是精通琴畫的人!”
話落,衆人笑聲輕蔑。
溫知藝深吸一口氣,不願過多與人争執,也不知原身是否心儀謝卿宴,橫豎她是不大感興趣的。
不多時,隻聽殿前侍衛傳話,聖人及太後娘娘已至殿中,衆人急忙回到宴席上,與百官一道朝着金銮殿上的貴人行禮。
“今夜宮宴,衆位随意便可。”
溫知藝微微擡頭,暗自打量着聖人。
不惑之年的容貌,那雙冷目極具威嚴,明黃色龍袍下身姿偉岸,盡顯天家威儀。
端坐在聖人身旁的太後衣着華貴,面露慈祥,隻聽她溫聲開口道:“宴兒呢,仍未下值麼?”
席間一位婦人聞聲起身,朝着太後娘娘行禮道:“回太後娘娘的話,妾身已派人至刑部傳話,宴兒此刻應當已經在路上了。”
殿中歌舞漸起,鼓樂喧天。
端着琉璃食具的宮女魚貫而入,在桌前擺滿金盤菜肴,琉璃盤上蔬果豐富,細看還冒着絲絲冷氣,手邊杯盞内溫酒蕩漾,不時飄來點點甜味。
耳邊觥籌交錯,談話聲漸起。
不知何人提議,讓衆少女各自奏唱一曲,太後聽聞即刻來了興緻,轉頭便派人将器樂取來。
坐在溫知藝身旁的沈月齡湊近,滿臉擔憂,遲疑道:“藝表妹,若是……你便悄悄離席罷。”
可别讓“音癡美人”的名聲傳遍整個盛京城了?
溫知藝腹诽道,且不說她會不會奏樂,太後這一出不正是替她的好侄兒謝卿宴相看麼,左右與她也無關。
右側席上一位紫衣少女起身,朝着貴人行了個屈膝禮,随後便抱着琵琶坐在衆人面前。
溫知藝眉毛一挑,琵琶麼?正巧是她最擅長的。
隻聽清脆一聲,悠揚琴音在紫衣少女芊芊素手中流淌,曲調婉轉,引得衆人紛紛點頭稱贊。
溫知藝腕部托腮,看着少女不由沉思起來。
這時代的琵琶與現代還是有些差别,每根弦的音高……若是調上一調,應當更為動聽。
且這紫衣少女的指法雖流暢熟稔,卻仍是少了些技巧,許是因着現代的技巧是随着時代變遷而發展出來的罷。
耳邊掌聲四起,溫知藝猛然回神,隻見太後笑着傳話,讓人領着紫衣少女上前好生查看一番。
“傳聞江小娘子才藝卓絕,琴技更是妙極……”
“……畢竟師從于空山居士,與謝大人可是師兄妹。”
身後不知何人悄聲交談,話音傳入溫知藝耳中。
江小娘子竟與謝大人都師從于空山居士麼?想來謝卿宴應當也會曲藝,不知那人平日裡私下會不會撫琴。
耳邊衆說紛纭,溫知藝并未細聽,她正欲起身朝殿外走去。
這些個小娘子們争奇鬥豔的把戲,她可不願過多參與,省得惹禍上身。此刻的她隻想找個安靜的地兒,獨自坐着。
不待溫知藝有所舉動,隻聽座上太後出聲問道:“哀家聽聞,近日京中有位‘音知美人’,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可否讓哀家瞧上一瞧?”
音知?
溫知藝腳步一頓,她是“音癡美人”,應當與她無關罷,那些無聊的京城貴女淨會給人瞎起綽号!
“回太後娘娘的話,這音癡美人正是溫小娘子呢。”席間不知哪位小娘子揚聲搭腔道,語氣促狹。
話落,周圍人群一陣哄笑,皆是看戲模樣。
“溫小娘子,若是不行,不必勉強啊!”對面貴賓席上的一位男子搖了搖折扇,偏頭與旁人嬉笑道。
“是啊是啊,溫小娘子,你的‘壯舉’可是傳遍了整個京城的,”不遠處一名黃衣少女搭話,笑得半身伏在桌前,“我還記得那日……”
“那日溫小娘子如何?快說與我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