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間。
京中傳聞,叛黨謝小郎君入獄前,曾親臨含香閣,一擲千金為美人。
“郎君原先如此清風霁月,沒想到背地裡竟……”院中打掃的婢女忍不住低聲議論,話語隐藏在掃帚沙沙聲下。
“你可小聲些,”另一位粉衣婢女聽聞,噓地一聲,左右看看無人後繼續道,“昨夜那位被贖回來的舞姬現下正在府内,可莫要讓她聽到了。”
風動,角落玉蘭樹枝搖擺一陣,青葉飄落,西廂房内百棂窗半開,初陽斜斜灑進房中,照亮一片錦緞月華裙擺,珠絲鎏金。
溫知藝斜靠在軟榻上,手執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扇風,那是她随手從架子上薅來的一把白玉折扇,如此名貴的東西用來做擺件有些可惜。
廂房正廳擺置着檀木長桌案,壁挂字畫卷軸,屏風後架子上擺滿玉器琉璃瓶,窗邊矮幾僅放一個瑪瑙冰裂花瓶,插着不知是何品種的白花。
“謝卿宴可真會享受。”溫知藝撇了撇嘴,冷哼一聲呢喃道。
思緒飄回昨夜。
謝卿宴冷不丁撂下一句“區區一千兩黃金,本官付得起”之後,林嬷嬷頓時雙眼發光,眼珠子在二人身上轉悠一陣,拍手大笑着。
“一千兩黃金……謝大人現已入獄,竟還如此大手筆地給藝娘贖身麼?”
話落,溫知藝瞪大眼睛對着謝卿宴暗暗搖頭,不是……她不是這個意思!
然而謝卿宴似是并未意識到自己會錯了意,他瞥了一眼林嬷嬷,并未與其過多解釋。
隻見他邁步徑直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鳳目含笑,随即俯身開口,語調溫潤。
“情勢所迫,在下隻好出此下策,望溫小娘子勿怪。”
說完,未等溫知藝有所回應,謝卿宴直起腰側頭,示意身後人将溫知藝護送回府,自己則跟着士兵轉身離開。
謝卿宴每走一步,腳鐐晃動一瞬,叮當鈴聲落在溫知藝心上,有些抽痛。
如此,她便來到謝府,好在謝卿宴爹娘此時并不在京中,否則她可不知二人這一出鬧劇該如何收場。
謝卿宴看到畫像後,分明可以派人暗中将她帶出來,為何要選擇如此高調的方式,現下好了,弄得盛京城人盡皆知。
他自己倒好,躲進獄中不聽風雨!
思及此,溫知藝一把收起折扇,氣急敗壞地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她可不能在謝府再耽擱下去,需得盡快回到太傅府,想辦法将謝卿宴救出來!
否則……若是沒了謝卿宴,她此前的努力不就白費了麼?
“沈姑娘……您且等上一等,待屬下進去通報一聲。”
院外男聲傳來,不知發生了何事,溫知藝沿着廊庑快步朝外走去,海棠門下玉蘭樹繁茂旺盛,綠枝遮擋着她的視線。
蓦地,一名身着墨色侍衛裝的男子出現在眼前,渾身腱子肉,五官卻略帶秀氣,不似謝卿宴那般英俊硬朗。
“你是……”溫知藝見狀,略微行了個禮,她對此人有點印象,似乎是前幾日将自己從西山别院送回太傅府的男子。
“溫姑娘,在下謝府暗衛蒼羽,這是謝大人留給姑娘的信。”
蒼羽将信箋遞給溫知藝,撓了撓頭開口道,似是不知如何與她解釋,索性便直接将謝卿宴搬出來。
謝卿宴……還給她寫了信麼?
溫知藝有些愕然,随即展開信箋,信中字體飄逸,宛若遊龍,倒是有幾分謝卿宴本人的跳脫氣質。
“溫小娘子親啟。”
“未得溫小娘子同意,在下擅自以此方式将姑娘救出來,姑娘勿怪。”
贖都贖了,好在此人态度誠懇,她還能怪罪他不成?且不提贖身這事兒,如今謝卿宴在獄中,這次倒是該換她救他了……溫知藝撇了撇嘴,繼續往下讀。
“溫小娘子可暫且先在府内躲避幾日,待叛黨打消疑慮後,蒼羽自會護送姑娘回府。”
“謝卿宴敬上。”
溫知藝将信箋收好,擡頭望着蒼羽,出聲詢問。
“謝大人入獄……究竟是怎麼回事?”
*
謝府,西廂房。
“竟有如此荒謬之事,這群無情無義的小人!”
溫知藝猛地一拍桌案,身旁的沈月齡扯了扯她的衣擺,無聲安撫着。兩步之外,蒼羽倚靠書架,抱着長劍一言不發。
她看向沈月齡攥着自己衣擺的手,心中有些不忍。
方才她欲要問清謝卿宴為何入獄一事,表姐沈月齡便闖了進來,看到她時眼淚止不住地落下,未等她回神,沈月齡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聲淚俱下詢問叛黨是否有傷害她。
她才明白原來“自己”與沈月齡關系極好,原身生前正是因為與沈月齡偶知叛黨一事,才會牽扯出後面如此多的麻煩。
溫知藝拍了拍腦袋,頓時反應過來,原身應當是因卷入叛黨一案才會被害,而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而自己此行的最終目的正是找到空山居士,拿回軍曲,想法恰巧與謝卿宴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