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影颀長挺拔,半束的墨發灑落肩頭,擡起的一隻手正攔住壯漢揮過來的拳頭,毫不費力,隻見他使力一甩,壯漢吃痛一聲接連後退好幾步。少年輕笑着,微微側過臉瞥了一眼身後小厮,後者愣怔在原地。
小厮瞪大眼睛,呆滞着不知該作何反應。眼前少年眉似遠山,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勾,一襲紅衣襯得他肌膚愈發瓷白,世間竟有這般如仙如畫的人!
訝異間,一名紅裝少女在其身後探出頭來,亦是眉目如畫,紅衣豔麗,宛如一對下凡的碧人。
看着小厮驚訝的神情,溫知藝有些不自在,暗暗斜了謝卿宴一眼。今日也是湊巧,二人皆身着紅衣,乍一看竟像是一道出來遊玩的少年夫妻,更令人不解的是,她今日佩戴的金絲腰帶……為何謝卿宴也有?
一聲怒吼逼得溫知藝拉回思緒:“這小厮如此心狠手辣,你們竟還護着他!”壯漢雙手叉腰朝三人大喊,怒氣沖沖。
這話絲毫聽不出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說出來的,反倒是被護着的小厮,瘦弱矮小,面黃肌瘦,看着也不大像壯漢口中所說的“心狠手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半日前,城西一側。
矮房後,院中枯樹搖擺,落葉滿地,一名胡人壯漢正拿着掃帚清理院子,手下動作溫柔,完全不同于其“粗魯”的外形。壯漢不時扭頭看向院門處,嘴裡發出“嘬嘬”聲,門外無人回應,唯有一片黃葉飄然而下。
“真是奇了怪了,平日裡就算是出去玩,這個時辰也該回來了,怎的今日連半個影兒也不見,”壯漢将掃帚往地上一扔,伸長脖子朝門口望去,嘴裡念念有詞,“莫不是跑到城東去了罷?”
壯漢邊說,邊圍着院子打掃着,不知看到了什麼,壯漢猛然停下,隻見他雙手顫抖着緩慢蹲下。眼前沙地上一連串的三梅花腳印,血紅鮮豔,不遠處兩道被拖拽過的痕迹,異常明顯。
“小乖?”
壯漢聲音微顫,跟着血迹快步往前走去。
紅迹在一處圍牆下消失不見,壯漢撓頭轉悠了一陣,隻見牆頭處紅液流淌的痕迹,鮮豔刺眼。他湊近細看,紅珠仍在緩慢流下,空氣中不時飄來陣陣鐵鏽味。
他的小乖!
壯漢氣得撸起袖子,雙手攀着牆頭翻身進去,待他站穩擡頭後,過于訝異而顫動的瞳仁猛然間縮小,他腳步有些晃悠,隻能扶着牆堪堪站穩,胸膛下的心不停跳動着,壯漢一陣幹嘔。
“所以你是說,這個小厮吃了你的小乖?”溫知藝聽得有些犯惡心,隻見她艱難地咽下糕點,伸出一隻手指,指着面前的小厮說道。三兩步之外,小厮蒼白瘦弱,看着也不像能徒手剝下一整片皮毛的人,莫不是壯漢認錯了罷?
“就是他!”壯漢即便被兩個店小二拉着,依舊伸長脖子嚷嚷,“我翻牆進來看到小乖的皮毛挂在院子裡,滿地血紅,這個小厮就在旁邊洗手,除了他還能有誰!”說完,壯漢嚎啕大哭。
小乖是誰?他的孩子麼?溫知藝湊到謝卿宴身側,與之耳語,後者用手背堪堪遮住薄唇,悄聲回應:聽起來應當是隻狸奴。
二人仍湊近耳語,壯漢在一旁帶着哭腔繼續道:“這什麼世道……求求二位幫我找回小乖吧。”壯漢一邊高聲痛哭,一邊哀求着人群中看起來最為靠譜的兩個人。
“我們也别無他法……”溫知藝不忍心拒絕。她不過是中原派來的使臣,這西蕃的事務他們是無管轄權的,可如今看着壯漢淚如雨下的模樣,她也是有些心痛,畢竟她與謝卿宴還養了一隻狸奴,若是……她不敢往下想。
謝卿宴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聽李望南輕聲歎氣,他幽幽開口:“我勉強也算西蕃王室中人,待我回宮定會将此事禀告給王。至于你說的找回小乖一事,他們二人并非西蕃人,怕是……”
“三日。”謝卿宴冷不丁打斷李望南的話,笃定地說道,面上笑意微微,有幾分少年人的傲慢,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李望南,繼續道,“最多三日,我們定會給小乖一個交代。”他就是看不慣李望南這副和稀泥還帶上他二人的樣子。
這人怎的這般幼稚……溫知藝看着眼前一紅一白的兩個人,謝卿宴輕飄飄地瞟了一眼李望南,随即眯着眼微微勾唇,表情有些不屑,似是在說“你憑什麼覺得我做不到”,這會兒倒有些皇親的架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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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三更天。
廂房内,溫知藝一把将夜行衣甩在床榻上,随即坐在一旁,臉頰氣鼓鼓的。她本意是趕快弄清李望南究竟是不是西蕃王室背後之人,結果今日謝卿宴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答應了壯漢……
這下好了,二人不僅要盯着李望南的一舉一動,還得抽空找狸奴,夜夜如此,她何時才能按時睡覺!對此,謝卿宴竟還笑着與她說“反正李望南那事也得搜尋酒樓,一件事是搜,兩件事不也是搜”,氣得她回了客棧後整整兩個時辰沒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