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庭院,遍地黃葉,處處透露着悲涼。
身後殿門慢慢阖上,聲音沉重,赫然傳入謝卿宴耳中,令人心頭一跳。他垂眸站在階梯上,回頭看了一眼這恢宏大殿,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袖中露出一抹黃,是他提前準備好的卷軸。
今晨得知太後臨時召見,他急忙找出早就寫好的奏疏,其上一面是彙報此次西蕃之行的成果,另一面……則是請求太後為他與溫知藝賜婚。
可他還未明白溫知藝對他是何心思,因此他遲遲沒将奏疏提上去,誰知剛見到太後竟是這般場面。太後能說出那樣的話,想必聖人也是默許的,既然如此,他謝卿宴如今孑然一身,又何來底氣求娶心上之人,許她一世榮華?
謝卿宴看着手中的卷軸,眼睛半咪,表情凜然,他緩緩撕碎奏疏,朝空中一抛,在漫天碎紙下擡腿離開。
衣擺飄蕩,背影落寞。
含香閣。
“姓謝的隻是被革職?為何不将他也打入地牢!”
男子嗓音醇厚,瞪着眼睛揚聲說道:“他謝卿宴不遠萬裡将蕭離押回京,定想不到是這結局罷,且看他接下來如何跟我鬥。”
不過就是個刑部侍郎,就算他是太後母家的人,還是那人的兒子,可那又如何,如今不還是他的手下敗将!男子持着酒盞站在窗前,眯着眼眺望遠方,那處紅牆綠瓦,盡顯威嚴。聖人自以為手握謝卿宴這把“利刃”就可高枕無憂?
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太後可曾說過如何将……救出來?”男子回過頭看向房中彙報的暗衛,目光鷹隼,說到某個詞時聲音突然變小,似是不願讓人聽了去。
“回主上,太後并未提到少主會有何懲罰,想必早就已經安排妥當了。”暗衛抱拳回應,他們少主雖自幼在西蕃長大,與主上也隻是見過幾次面,可架不住血脈濃厚,父子二人這幾年時常有書信往來。
那群傩面人便是主上送給少主的加冠禮,眼見着大事将成,誰知竟一夜間被那姓謝的一網打盡,便是連少主也被關押在地牢,實在可恨。
“主上可要對謝卿宴下手?”最好越快越好。
“你說得對,這小子極其狡猾,可不能讓他逮到任何翻身的機會。”男人低聲呵笑,眸中皆是狠厲之色。謝卿宴現在不過隻是一介白衣,手上無兵無權的,弄死他簡直易如反掌。
男人将手中酒盞輕放在桌面上,對着暗衛勾了勾手,低聲在其耳邊吩咐幾句,後者眯眼點頭,神色陰鸷,透露着一絲狡詐的光芒。
“此事莫要聲張,也别讓太後知道,她畢竟是那個姓謝的親姑姑。”
“是,主上。”
*
因着回京時二人鬧了些不愉快,溫知藝這幾日閉門謝客,當然,主要是不見謝卿宴。誰知再聽見那人的消息,竟是革職。
不出半日,謝卿宴削職為民一事已然傳遍盛京,請柬随着此消息一并遞到了溫知藝手中。
“聖人要去西山狩獵?”溫知藝展開請帖,仔細端詳着上面的内容,蹙眉說道。聖人與謝卿宴親如手足乃京中人盡皆知之事,為何會在這時候抛下被革職的謝卿宴,執意要前往西山狩獵。
這并不是聖人的作風!
況且當初可是聖人親自下令,命她與謝卿宴出使西蕃,表面上的确隻是慶賀佛誕,但暗地裡卻是讓他們解決霍亂盛京的傩面人。按理來說她二人乃是得勝回朝,即便謝卿宴不屑于那點虛名薄利,也不應當落得個革職的下場!
究竟是何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溫知藝将請帖朝桌上一扔,赫然站起身。謝卿宴淪為白衣已是闆上釘釘的事,若是她此刻貿然去見他,以二人如今的關系,背後那人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還有什麼辦法能悄無聲息地引出那人?
餘光瞥見桌面上金黃色的帖子,落款一角紅章惹眼,似乎并不是聖人的私章,想來這狩獵應當非聖人之意願。
“娘子若是不願,奴替您回絕便可。”侍女垂頭出聲,自家娘子不擅騎射,往日這般活動從未露過臉,想必這次也……
“既是聖人邀約,豈能拒絕?這幾日準備一套騎射服,到時候定能派上用場。”
她倒是要看看,那背後之人究竟想要作何。隻是謝卿宴如今的身份……應當是無法參加狩獵,可若是她隻身赴約……溫知藝腦中一片混亂,不知何時她早已習慣有謝卿宴陪在身邊的日子。
無論如何,這一次她必不可能逃避,同伴有難,她可不會坐視不理!
“備馬……不!”溫知藝邊走出房門邊朝着小厮說道,半晌她停住腳步,轉身叮囑下人,“我去去就來,不要讓任何人知曉。”
“可要帶着侍衛?”
“不必。”
府中那群侍衛可比不上她與謝卿宴養的狸奴。
一刻鐘後,溫知藝趴在謝府後院的高牆上,與謝卿宴相顧無言,後者此刻已褪去官服,一襲白衣站在樹下,身姿挺拔,平靜地看着她,卻絲毫沒有搭把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