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榆話音一落,蕭家幾人神色各異,她淡然的夾了一塊辣子雞送入口中細細品嘗。
“妙娘,你嫂子今日将買回來的布料都已分配好,家中屬你女工技藝最好,一會兒你上屋裡瞧瞧,該如何縫制,添些什麼樣式,回頭白日裡祖母瞧着弄。”
蕭老夫人望着二兒媳耐心道,雖不如孫媳,也勉強夠用。
莫妙娘含着淺笑應下,
“祖母,我一會兒就去瞧瞧,你莫憂心這些,嫂子已将東西都歸置好,我盡快趕出來就是。”
身邊的許氏跟着點頭,
“一會兒娘跟你一塊兒,早些弄完,這日後好歹能睡個好覺。”
婆媳二人說得有理,蕭老夫人便沒攔着,隻轉頭瞧着一旁還在憤憤不平的二孫兒,語調沉了幾分,
“朗兒,你嫂子今日進山,砍了些綠竹,你一會兒削了砍了,留來做栅欄将咱家這院子攔出來。”
蕭朗繃緊後槽牙,悶聲悶氣的應了一聲。
瞧他這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蕭老夫人臉色一沉,就要訓斥。
坐在蕭朗身邊的莫妙娘擡手暗自捏了捏夫君的手,随即擡眼望着祖母,輕聲解釋。
“祖母,昨日我跟娘想着讓夫君給嫂子做個木床出來,他本打算今夜将弄。”
“嫂子總睡那樣的床不是長久之計,我們想着讓夫君夜晚抽出些時日,幾夜的時間趕出來,也好讓嫂子舒心些。”
見她說明原由,老夫人臉色緩和,也壓下了訓導之意點點頭,
“桑榆該有自己的床才是,這事兒要緊些,先緊着來,這綠竹且先擱置。”
莫妙娘替夫君輕聲應了。
“祖母,孫兒廂房中床榻不甚舒适,二弟将這新卧制成,可否替換與我,至于夫人,且先睡廂房舊鋪。”
屋外的男人突地出聲,一家人往外看去,倒是看不清他的神色。
蕭雲野垂下深眸,掩下眸中情緒,話語中更是未曾讓人察覺有何違和之處。
“兄長說得是,我盡快将這床鋪制出,肯定早些讓兄長睡上新鋪。”
蕭朗急急出聲,他兄長合該睡那最好的,至于這舊的,就讓孟氏去睡,且他本就不願給孟氏做什麼新塌,但若是給長兄做,自是盡心盡力。
蕭老夫人倒是沒想過,她這一向不拘形迹恭而有禮的長孫竟會如此……失禮,去搶自己妻子之物。
不過,這偏是她這孫兒這長久以來唯一的要求,蕭老夫人有些為難,渾濁的雙眼轉而看向身邊的孟桑榆,且見桑榆的視線落在她夫君身上,神色淡淡的,心中更覺愧疚。
孟桑榆視線落在陷入陰影中的男人身上,垂下眸子倒是對于蕭雲野的要求沒往心裡過去,隻看不清這男人臉上的神色,她揚聲道,
“夫君現下的床鋪,确實不利于養傷,眼下二弟既要做了新的,到時夫君也可指點一二,覺得哪處需改,且跟二弟說全了,起碼這新鋪能讓夫君酣睡才是。”
蕭雲野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握了又松,沖動之下說出之話尚且不能收回,竟還讓他的妻子這般細心貼慰的照顧,他自認并非什麼小心眼之人,竟計較至此。
“夫人,日後為夫……”
話剛提起又生生斷了,實在難以吐出,下肢侵蝕入骨的疼痛點醒了他,墨色的瞳仁映滿了那條傷殘的腿,他如何敢說以後。
“夫君莫要計較這些,現下你最要緊。”
孟桑榆輕聲打斷。
“不說這些不說這些。”
蕭老夫人放下碗筷起身連聲道,
“你們夫妻二人合心,待以後雲野的傷好些,桑榆也是要跟你同房的。”
對于孫兒的傷,老夫人從來沒有妄想能全須全尾的好,更不敢祈求他還能重新站起來,現下孫媳婦還念着贖罪之意有跟孫兒好好過日子的意思,如何都不能讓夫妻二人散了。
老夫人這話一出,蕭家人各有所想,蕭朗跟蕭寄雲兄弟倆自是百般瞧不上孟桑榆,偏又是祖母說的話又不敢反駁。
隻有許氏跟莫妙娘頗為贊同老夫人的話,瞧着夫妻二人緩緩點頭。
孟桑榆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悲,蕭雲野隐匿在黑暗中更是讓人看不出情緒。
……
吃完飯之後,蕭朗便就開始認真琢磨着幫兄長制出一個合他心意的床鋪來,老夫人領着許氏跟莫妙娘進了堂屋,點上蠟燭映照着夜色趕工,将家中人需要的被褥床單趕制出來。
給蕭雲野喂食換藥的任務自然交到了孟桑榆手裡,她端着碗坐在蕭雲野身邊,稍适吹了吹勺子中的雞肉粥,頗為熟練的将肉絲粥抵到蕭雲野唇邊,看着這人一口一口的配合着吃下,孟桑榆迅速喂完,才低聲道,
“夫君,我先将你腿上的藥換了,再歇一刻鐘,将熬制的藥也喝了。”
這些時日,蕭雲野隻當以藥為食,嘴中早就沒什麼滋味,嗓音嘶啞着應下。
孟桑榆起身将碗筷放下,才回身坐到蕭雲野腿邊,放輕了力道緩慢的将人腿上的布帶慢慢解開,敷在傷口上的藥滲透出積液,不甚有液體從蕭雲野腿上滑落,直直隐沒進他腿下的墊子中,瞬間留下印記。
孟桑榆神色沒什麼變化,隻平常道,
“待夫君回屋之後再清洗幹淨,如今天氣炎熱,明日還能用得上。”
蕭雲野凝着動彈不得的廢腿,喉嚨反複鼓動,瞳眸幽深,半句半字也沒能吐出來。
孟桑榆先将傷口旁擦拭幹淨,又細心的給人敷好藥重新纏上幹淨的布帶,這才擡眼,驟然撞進男人深色的眸子。
看不透深處藏匿的神色,孟桑榆微微愣怔住,目光微動,語調柔和幾分頗帶着絲絲安撫。
“夫君,這不過是再正常不過之事,無需放于心上,墊子髒了洗淨就是,生病了治好就是,無甚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