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夥兒過來,此前二弟該已跟大家說了所為何事。”
“明日我們便就準備動工,一日十二文,不論男女,明日來時,勞煩請大夥兒帶上自家的工具才是。”
她聲音清亮,三兩句便說了清楚,一幫人安安靜靜聽她說完,此時一個身材健壯的男人不滿的指着一位身材瘦弱的婦女道,
“不論男女?老子一隻手都能把她拎起來了,她跟我拿一樣的錢?!”
不少男人便都是如此想的,現在有人提出來,視線齊齊整整的瞧着孟桑榆等着她一個解釋。
孟桑榆并未看那個健壯的男人,而是将視線轉向婦女,語調輕柔了幾分,
“他做的活兒,你且能做?”
婦女抿了抿唇,眸中有幾分怯懦,有些膽怯的望向孟桑榆,卻見她眼底滿是淡然,似乎真的相信她能做得,霎時間,攥緊了拳頭,憋着一股勁兒開口。
“我能做!”
說完之後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要将全身的力氣都吼出來,
“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做的,下地做活,回家做飯,我什麼都能做,而且不必他們差。”
“我男人有時都做不過我!”
她這一說完,瞬間深吸一口氣,隻覺得渾身都輕松很多,又帶着些懼怕。
此時,她身邊黑瘦的男人有些無措的撓了撓頭,應和道,
“我……做不過。”
“夫人,我媳婦肯定能做。”
“……”
“我媳婦也是,她力氣沒我大,可比我有耐心。”
“我媳婦兒也是,我呆得很,她會用巧勁兒,一點兒不耽誤活兒。”
本來還怕自己丢人的男人發現不止他一家這樣,此時又想着家裡媳婦兒也能一起賺錢,自然争先的說出來。
孟桑榆聽完之後,才轉而看向那個健壯的男人,似乎在問他還有什麼想說的,男人粗聲粗氣的開口,
“廢物。”
“那我就瞧着她們到底能不能幹,若是不能幹,早早回家。”
這是沒什麼事兒了?
孟桑榆看着大夥兒都收了碗筷,各個吃得紅光滿面的,笑着推了蕭雲野往前道,
“現在還請有意上工的人上前來将自己的名字說與我夫君,我夫君一一記上,好給大夥兒結工錢。”
她這話一說,頓時一頓騷動,立馬有人擁上來,怕人擠着蕭雲野,孟桑榆凝了凝眉,語氣冷了幾分。
“一個一個來,排好隊後說一個記一個。”
這話一出,蕭朗頓時站到了隊伍前面,他人高馬大的能起到震懾作用,管着這些人排好隊,一個個站到蕭雲野面前去報備。
蕭雲野握着毛筆,垂眸神色認真的一一記錄,隻不過偶爾會聽有些村民口音極重,不能确定他們名字之時才會擡頭。
孟桑榆在他身旁抱着手垂眼靜靜凝着男人微垂的眉眼。
“嫂子,大哥的書法極好,讓他來寫再好不過。”
妙娘突然出聲将思緒拉回,孟桑榆輕咳一聲轉臉望向妙娘,無不恍惚的“嗯”了一聲。
等所有人都記錄完之後,陸陸續續跟一家人打了招呼離開,還有幾人面色尴尬的蹭在人群裡一快離開,他們就是純純來蹭飯,還不确定幹不幹工的,至于找茬那位,現下連口都不敢開,弓着背與人一塊兒走了。
孟桑榆瞧着這人記好之後就打算合上冊子,連忙從他手裡拿過,笑着道,
“我看看夫君記得如何。”
突地一打開書冊,便被裡頭漂亮齊整的字驚到,若不是瞧着這人在寫,她都認為這都是印刷出來的。
輕易窺見妻子眼中的驚豔,蕭雲野輕咳一聲,恍然道,
“念着記錄人名,字迹清晰工整最是重要。”
蕭朗在一旁點頭道,
“嫂子,我大哥最擅長的是草書,如此大材小用,若不是嫂子你,他還沒做過這個罷。”
這竟還不是最厲害的?!
孟桑榆深吸了一口氣,垂眼望向男人手時帶着金貴。
“行了,你大哥能給媳婦幫上忙可高興着呢,你别給他戴高帽。”
許氏責怪的瞧了二兒子一眼,又笑着看向桑榆,柔聲道,
“桑榆,這如何?”
孟桑榆輕輕點頭,
“夫君做得,自是極好。”
将冊子收好之後,孟桑榆才撸起袖子道,
“留了家裡吃的食材,我再起一鍋湯,先吃飯,明日之時,我們先吃飯再說。”
這下,兩個小崽子實在忍不住肚子咕噜咕噜直響,剛才孟桑榆想着讓兩個小的先吃了,這倆小崽子非要念着跟他們一塊兒吃才行,也就由着他們了。
這下餓得巴巴的,倒真是瞧着可憐又可愛。
蕭朗将火燒得更大些,孟桑榆上手,利落的将紅湯弄出來,耳邊此起彼伏的都是咕噜聲,她加快了手裡的動作。
天際早已黑下來,一家人圍着火竈,才開始吃飯。
孟桑榆先夾了一塊兒雞肉給蕭雲野,柔聲道,
“先試試,若是受不住,給你弄份鮮湯。”
“無礙。”
瞧着他還算接受良好,孟桑榆這才收回視線,小崽子的嘴都辣成嘟嘟唇了,還吸呼吸呼的吃着,大眼睛瞧着她滿是崇拜。
“嫂嫂,好好吃。”
孟桑榆含笑着給她們夾了肉。
許氏也忍不住道,
“桑榆,怎地會有這樣的奇思妙想,這丸子,還有血塊,都好吃得緊。”
彈牙爽口,讓人胃口又好了幾分,蕭朗跟妙娘正默默吸着鼻子吃着。
孟桑榆笑着正要開口,耳邊突地聽到肚子的咕噜聲,她不動聲色的掩下眉,動靜還不小,不過都沒什麼惡意,她也隻當沒聽見就是。
待一家人吃了會兒,勉強填了填肚子,孟桑榆才開口商量道,
“明日開始動工,我想着安排些人也找找水源,山上再挖幾個蓄水池,若是有雨,還能存些。”
聽她這麼說,蕭老夫人歎了口氣,
“桑榆,蓄水池好弄,這水源可不好找。”
孟桑榆柔聲解釋,
“祖母不必憂心。”
她耷拉耷拉眼皮,終是出聲,
“我已做了找水儀,若是真有水,定然能找到,到時候再挖了水井,将水引出來就是。”
“找水儀?”許氏疑惑出聲。
“嗯,此後且先看看,若是有用最後,若是無用,再另想法子。”
“那就依着桑榆說的。”蕭老夫人應下。
“明日娘與二弟需要領着村裡人做活兒,不必親自動手,隻瞧着别弄錯就是。”
孟桑榆細心叮囑。
一家人凝神商量事項,隻願一切順利,直至深夜才回到房中休息。
孟桑榆照例進了廂房,望着蕭雲野已經自己帶上支撐架,顫顫巍巍的扶着拐杖試圖着慢慢站起來。
心上突地酸澀,孟桑榆徑直頓住停在門口,垂在身側的手早已無意識的攥緊,視線牢牢定在那道顫抖瘦弱的身軀上。
直到那人抖着身體勉強站立,孟桑榆狠狠吐了口氣,還來不及說話,就見人快要支撐不住一般,霎時三步并兩步奔過去,擡手穩穩環抱住男人細瘦的要,讓人穩穩站住。
将人穩住之後,拿拐杖給這人放穩,這才慢慢松開手,擡眼望着自己身前之人,眉眼彎彎的誇贊,
“夫君,有進步。”
蕭雲野手緊緊攥住拐杖勉強站立,額間早已布滿細汗,耳邊聽見夫人含笑的聲調,霎時間緊繃的身體有片刻的緩和,聲音還帶着細細的粗喘,
“桑榆将為夫當孩童哄了不是。”
孟桑榆眼底笑意吟吟,軟聲道,
“那夫君可覺得有用?”
他可是被自己哄到了?
蕭雲野似體力不支般,手還顫顫巍巍的扶着拐杖,身體卻如同支撐不住一般,下巴突地蹭上眼前之人的肩膀之上,輕輕的吐了口氣。
孟桑榆耳邊滿是男人溫熱的氣息,她并未躲開,手還虛虛的環在這人身側,預防他站立不穩。
“為夫隻覺……貼慰極了。”
男人帶着嘶啞磁性的語調麻暈暈的落入孟桑榆耳蝸,惹得她忍不住覺得癢,輕輕晃了晃腦袋勉強止住,唇角輕輕揚了揚。
“那便好。”
耳際有輕微的蹭膩,孟桑榆被摩挲的發絲惹得極癢,卻忍着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