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娘?你怎麼了。”
一雙軟乎乎的小手在孟桑榆眼前晃來晃去,迫使她回神。
孟桑榆反應過來,定了定眼看清自己眼前的小姑娘,眉眼柔和了幾分。
“晚凝,怎麼了?”
蕭晚凝眨了眨大眼睛,有些疑惑的看着伯娘,嘟嘴道,
“伯娘剛剛呆呆的。”
小崽子童言童語,孟桑榆輕咳一聲,揉了揉她的腦袋,
“無事。”
“小侄女,嫂嫂這是擔心我大哥呢。”
蕭寄雲在一旁笃定出聲,嗓音揚得極高,不遠處的三人聽着笑眯眯的看過來,眼底滿是了然。
孟桑榆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輕咳一聲道,
“不過就是枯燥了些,才歇了一會兒。”
蕭寄雲輕哼一聲,滿臉不信。
小姑娘卻是歪頭看着伯娘,懵懵懂懂的開口道,
“擔心伯爹爹?”
說完之後又肯定的點點腦袋一臉認同,
“小叔叔,晚凝跟伯娘一樣,也擔心伯爹爹。”
伯爹爹的腿腿可是還沒有好全呢,晚凝自然跟伯娘一樣擔心。
蕭寄雲小大人般的肯定點了點頭,頗為懂事的拍拍侄女的小腦袋安撫,
“乖乖侄女,你伯爹爹跟你爹爹一起出去的,你爹爹會保護他的。”
聽小叔叔這麼說,小姑娘這才狠狠點點腦袋,
“嗯,爹爹厲害,會保護伯爹爹的。”
說完還仰臉看着伯娘,軟乎乎的開口,
“伯娘,不要擔心喔~”
孟桑榆深吸了口氣,所有擔心的情緒都被這兩個小崽子戳破了,她無奈的微微颔首應下,
“好,伯娘不擔心。”
這人第一回這麼出門,她不過有些不放心,二弟該是會好好照顧他才是的,倒是她顯得太過急躁了些。
“大哥該是想着給大嫂帶着異石回來,不會久待,應該快回來了。”
莫妙娘望着長嫂,眉眼含笑着柔聲道。
孟桑榆垂眼,輕聲道,
“昨日且與他說,二弟帶回來就是。”
“他怕是在家中實在枯燥無意,又念着自己那腿好得差不多了,才想試着去看看。”
她以為就她家夫君是個榆木老袋,腦子直白的不會轉彎,現在一看,大嫂估摸着也不遑多讓。
平日裡聰慧的長嫂,現下如此懵懂,莫妙娘無端有些想笑,笑意盈滿了眸光,察覺到嫂子的視線之後,又看看隐忍下去,輕咳一聲道,
“兄長之意……實在難猜。”
她語調平和,孟桑榆心中有異,竟硬生生聽出來一絲陰陽怪氣之意,實在莫名。
她移開目光,緩緩起身語調有些快,
“快到午時了,還是先做些飯吧。”
院外的後廚,招呼将士們吃食的廚娘已經開始做飯,莫妙娘看着長嫂神似落荒而逃的背影,輕笑出聲。
蕭老夫人笑罵着摸了摸她的頭,調笑道,
“莫要嘲笑你長嫂才是。”
莫妙娘水盈盈的眸子看着祖母,輕笑着乖乖應了一聲。
随後難掩笑意的起身,跟在長嫂身後進了廚房。
做完了午飯不過一會兒,院門外便傳來蕭雲野有些淡漠的聲音。
孟桑榆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動作大于腦子,先一步奔出夥房,一出門就見男人手扶着拐杖,背着背簍一步步走進門。
不知為何,她心中酸澀,憋了一口氣快步上前去,将這人背後的背簍取下來,擡眼看了看眼前這人臉上還有泥,一句話也沒說,利落的将背簍放在地上,回頭就去推了輪椅出來,冷着一張小臉将人按在輪椅上,收了他的拐杖。
瞧着不說話的妻子,蕭雲野語氣極輕,
“桑榆。”
孟桑榆抿了抿唇,不去看他,低聲道,
“飯做好了,洗漱吃飯。”
兩個小崽子奔到蕭雲野身邊,蕭寄雲擡眼望着花貓一樣的長嫂,咧着嘴道,
“大哥,你怎麼才回來,嫂嫂擔心你。”
又到處看了看,确定兄長沒有受傷,誇張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也擔心你。”
“還有我,伯爹爹。”
蕭雲野擡手揉了揉兩個小家夥的腦袋,深眸卻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前的人,啞聲道,
“我沒事。”
孟桑榆身形一頓,随後默不作聲的回屋,調了溫水,又取了毛巾出來,将木盆放在蕭雲野身側。
緩了一會兒,這會兒才擡眼看着自己眼前的人,淡聲道,
“先洗漱,一會兒吃飯。”
蕭雲野驟然松了口氣,乖乖應了一聲,又道,
“桑榆,那塊石頭我給你帶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被眼前的小姑娘仰臉瞪了一眼。
蕭雲野裹了裹喉嚨,喉間兀自湧起一陣癢意。
孟桑榆淡着臉給人細細擦了臉,又讓人洗了手,這才推着人進屋吃飯,期間看也沒看那塊破石頭一眼。
瞧着夫妻倆人進來,蕭老夫人渾濁的眸光在小兩口身上來來回回掃了兩眼,笑得慈愛,
“好了,先吃飯。”
許氏跟妙娘端了飯菜,這才上桌。
一頓飯,蕭雲野邊吃着邊觀察自己的妻子,筷子都沒動幾口,直到自己碗中,被孟桑榆夾了一塊兒肉進來。
他眼尾帶笑,低聲道,
“桑榆,我回來了。”
孟桑榆低低“嗯”了一聲,蕭雲野卻像是得到了特赦令,都有胃口了幾分。
一頓飯吃完,蕭雲野推着輪椅帶着孟桑榆去看他帶回來的破石頭。
孟桑榆領着兩個小崽子一塊兒過去,許氏留在廚房收拾。
孟桑榆這時候才有心情将目光落在蕭雲野帶回來的那塊石頭身上,凝着眉從背簍中将那塊石頭拿出來。
凝着眉撥開石頭表面的泥土,露出他本來的面目,看清之後,孟桑榆倒吸了一口氣,看着這塊石頭的模樣跟金屬的色澤,如果不是她認錯了,這分明就是鐵礦。
在這樣的時代這樣匮乏的地方發現鐵礦,無異于發現一座金山,或許比金山更為寶貴。
望着小姑娘越來越亮的眼睛,蕭雲野也随着松了臉色,啞聲道,
“桑榆,可喜歡?”
聽見這人的聲音,孟桑榆勉強回神,收住自己咧到耳根的嘴,擡眼這才算是正眼瞧了瞧自己眼前的人,再看不到他臉上礙眼的泥土之後,臉色也好了幾分,輕輕應了一聲。
“嗯。”
說完之後,她靜靜凝着蕭雲野,輕聲道,
“這是什麼東西,你可知道?”
蕭雲野凝眉,小姑娘驚喜的眉眼告訴他這東西肯定并不簡單。
孟桑榆望着她,咧着嘴道,
“這是鐵礦。”
“夫君可知道?”
這話一出,蕭雲野的目光霎時間移到孟桑榆拿着的那塊石頭身上。
鐵是什麼,他怎麼會不知,隻需桑榆如此一說,他又怎麼會不明白,何止是大有用處,若是能利用,未來不可限量。
見他這幅神色,孟桑榆就知道他明白這是什麼動詞,她揚眉道,
“若是還能發現,夫君,我們發财了。”
蕭雲野掩下心中激蕩,凝了凝眉正色道,
“開采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且不易制成。”
利用率極低,這是一個問題,不若貧苦人家何至于連一口鐵鍋都用不起。
“現下能發現已是不易,至于如何開采,會有辦法。”
孟桑榆眉眼彎彎的望着他,讓蕭雲野蹙着的眉頭都松了幾分。
他家夫人似乎就有這樣的本事,隻讓人就這麼看着,便覺得心中沒有陰霾。
孟桑榆小心翼翼的将手裡的東西放好之後,這才出了門,剛從蕭雲野身側走過,就被男人擡手握住了身側的指尖。
她頓了頓,垂眼看過去,蕭雲野擡眼,眸中似帶着些許無辜,
“桑榆,為夫并未逞強,一路停歇着過去,隻給你拿了這一塊兒礦石就回來了。”
他沒什麼錯,竟還在示弱,到顯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了,孟桑榆洩了所有的氣,指尖微微蜷縮,回握住那雙手,算是回應,低聲道,
“嗯,我知道。”
她望着蕭雲野,低聲道,
“夫君,辛苦了。”
蕭雲野唇角扯了扯,摩挲着手中的溫度。
孟桑榆抽開手,低聲道,
“我手上髒。”
說完之後,便去将手洗了。
夜裡,蕭朗回來,吃完了飯,孟桑榆讓他将趙統領跟沈易找來,這才将那鐵礦的事情跟他們都一一說了。
知道自己以為的有毒的石頭沒有毒,而是鐵礦之後,蕭朗得意的幾乎快翹起尾巴,又妙娘按了回去。
不過,所有人跟蕭雲野一樣,也知道這鐵礦不易開采,有些犯難。
犯難之際,所有人不約而同将目光齊齊整整的看向孟桑榆。
孟桑榆凝眉正了正色,
“今後如何開采再言,現下是需要守住這個秘密。”
“這個事,可要跟陸大人說?”
陸大人雖與他們教好,但是現明面上還是朝中人,若是上報,不僅剛發現的那座山,怕是附近的都不會屬于他們。
且上頭若是知道,難免不會派人下來,到時候,若是蕭雲野腿上已好的事,肯定瞞不住,上頭那位,疑心極重,又怎麼會放過蕭家。
一群人突地沉靜,一時無言,最終,蕭朗冷然出聲,
“現下無開采之法,先不告與陸大人,正常開墾,待日後有法子開采煉鐵,再告知大人。”
“大哥說得對,現下就是跟陸大人說了也無用,待日後再言。”
蕭朗自然是支持自家兄長的意思。
現下也隻有如此最好,既然決定,那就先隻當這礦石他們未曾發現過。
孟桑榆隻道,
“二弟,如此,明日一切如常,你自帶人開墾。”
蕭朗笑着應下。
趙銘跟沈易離開,一家人洗漱之後,各自回房。
孟桑榆躺在床上垂眸沉思,這煉礦的法子,還得好好想想,不能急于一時。
現下朝中内憂外患,卻也得提防會不會有眼睛盯着他們,畢竟,宸陽王府忠君為民,都抵不過聖上的疑心,現在不過遠離朝堂,流放三千裡,人隻要還沒死,頂上那位怕是一日都不能放下心來。
“桑榆,在擔心?”
一隻粗粝的大手緩緩撫上孟桑榆眉心,輕輕按揉,試圖撫平她眉間的褶皺。
孟桑榆突地松了眉頭,側過身正對着蕭雲野,輕聲道,
“我是怕,有人還不願放過你。”
夫妻倆人心知肚明,蕭雲野眉眼柔和,凝着眼前為他憂心的妻子,啞聲寬慰,
“為夫不過是個廢人,夫人不必憂心,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