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就這麼謹慎過來的甯钰自然不用别人多提醒,隻是這回他确實沒有别的辦法了,如果不掏出自己壓箱底的秘密,這人指不定能幹出些什麼恐怖的事來。
他握緊了手裡的方向盤,語氣幾乎帶着一分懇求:“所以……能不能麻煩你也幫我保個密?”
深淺不一的眼瞳匿在睫毛的陰影之下,李鸮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移來的視線,悄無聲息地在某個瞬間和甯钰的目光相接。
對視在片刻間結束,李鸮已經朝着窗外偏過頭,夾克黑色的袖子被他卷到手肘,露出了半截攀着淡青血管的小臂,流暢的肌肉線條收至手腕骨點,正托着那道清晰利落的下颌,随着唇齒開合稍稍動作。
耳邊是千篇一律的同調胎噪,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卻直直蓋過了嗡嗡轟鳴:“嗯。”
胎面共振的嗡鳴直抵初陽,升起的輝光把天空鋪亮,連帶着連卡羅拉也附上一層赤色的覆膜,計時器赤色的數字藏在光中,悄無聲息地跳落至26。
載具飛馳,不知不覺中早已駛入a市的地界。
視野中生鏽的摩天輪從城市後方升起,直接天地,像是一顆凝望整座城市的碩大眼球。
甯钰的心情有些複雜,沿環城高速追着記憶中的方向緩速前行,道旁斑駁的路牌滿是鏽迹,肉眼已經完全分辨不出上面的文字。
輪胎緩慢碾至瀝青路的盡頭,濃稠的白霧裡冒出一座造型浮誇的城堡狀大門,原本鮮豔的彩色塗料也在日光下蒙上一層詭異的白紗。
城堡上的卡通雕塑被斬斷頭顱,隻剩一隻掉色泛綠的手指指向整座大門最中心的招牌:
——“a市遊樂園”。
招牌正下方還用圓潤的卡通文字标出一段橫幅:來了就走不掉。
車身緩緩駛過大門,甯钰盯着不遠處的橫幅,吐槽道:“這誰想的陰間橫幅?”
李鸮的視線探出窗外,環視一周後,忽然放下了架在車窗上的槍:“這裡沒有異化體。”
甯钰像是聽到了什麼怪談奇聞:“沃土區怎麼可能沒有異化體?”
話雖然這麼說,他卻還是沒忍住觀察起眼前的園區來。
地面上有大小各異的劃痕和血迹,可奇怪的是,除了死寂和灰霭,甯钰确實沒聽到也沒看到任何生物活動的迹象。
正如李鸮所說,整片園區似乎完全陷落,别說人類,連異化體的身影都被抹殺得幹淨。
李鸮轉過頭問道:“這裡的淨土區呢?”
“我正想跟你說這事。”甯钰空出一隻手取出地圖,伸手點在象征着淨土區的綠色區域,“按之前的坐标來說,我們五分鐘之前就已經進入淨土了。但是從剛才到現在,我的體感一直沒有變,所以……”
“擴張了。”李鸮托起下巴,視線緊盯住地圖上狹小的綠色長條,“你的雇主透露給你多少信息,有提過這一帶的情況嗎?”
“隻說了具體的坐标和路線,考慮到這一帶在沃土外圈,附近還有淨土區,說是再危險都脫不了皮,也沒跟我多提。”
甯钰握回方向盤,有些頭痛地回想着雇主劉哥之前告訴他的消息:“貨在遊樂園的控制室裡,按他的原話,說是周圍很安全,隻是一趟小單而已。”
車身鑽過城堡大門的陰影,緩慢進入遊樂園的内部。
四周的道路收窄,車道在盡頭攔斷,平整的地磚止步于一座巨型花壇,花壇兩側是兩段盤旋上升的斑駁階梯。
車身停穩後,李鸮解開槍上保險,毫不猶豫地按下安全帶鎖扣,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甯钰聽見右側的聲響,竟然也開始習慣這種粗暴直接的探查模式,自覺地緊跟着拉起手刹提包下車。
園區内的霧氣相比外側稀薄許多,雖然視野裡像被蒙了層薄紗,但已經能看清不遠處建築的輪廓,空氣中還飄浮着一股似有若無的木質香。
記憶中,花壇正中央應該矗立着一座奇怪的雕像,甯钰記得那是一隻造型怪異的巨型水母,樂園剛開業時還吓哭了不少小孩,他就是其中之一。
而此刻,花壇中心卻沒有那個他記憶裡的奇特雕像,取而代之的是一輛被樹枝穿透的老款本田SUV。
不安的預感纏緊心髒,甯钰的視線僵硬地一點點向上擡起。
蒼白的枝幹從花壇的土壤中沖天而起,直直從車身底盤破入車廂。
藤蔓繞過車窗,又從另一頭扭曲而上,惡趣味地把厚重的車身串起,如同展示戰利品般懸吊至半空。
破碎的車前玻璃上貼着一張磨損嚴重的圓形圖案,甯钰聚焦的瞳孔一縮,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那是象征着每個快遞員身份的驿站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