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從床上艱難地挺起身來,雖然臉上還帶着那副笑容,但笑容中難免帶着一絲猙獰。他的兩隻手都用繃帶包着,血漬滲透在繃帶上露出黑褐色,其中一隻手臂上還打着石膏,讓他行動頗為不便。
他扭着身體撐起身來後笑着說:“這小子說的不錯,命運還真是個強大的東西。我都已經抓住每一個機會了,結果還是傷不到你一根毫毛。人在命運前真的如此渺小嗎?”
他看了看他的雙手,似乎因為手受到的傷害所以沒法合上五指。
“你把麒麟怎麼樣了?”他身邊的床上麒麟正躺在那裡,雖然光線昏暗,但還是看得清楚他安詳的睡顔。
“就我這雙手,還能把他怎麼樣?我倒是希望手上就算沒有武器也能把他掐死!隻要他死了,再殺你就容易得多了吧?”他擡頭來重新望向我,那想法有些可怕,讓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麒麟雖然還在昏迷中,但生命體征穩定。是Dr.Lee把他轉移到的這裡。醫院裡最好的感染科專家都在這個樓層,如果出現什麼狀況他們都會解決。”
“這裡是感染科嗎?”如果是專門治療有傳染風險疾病的病房,有前面那些隔離設施倒也解釋得通了。
“哈哈?感染科?我倒是希望是那樣的地方呢。我有個好東西要給你看,如果你看到了一定會感動到落淚的。”他從床上站了起來,沒有了手的支撐好一會兒才站穩身子,然後踉跄着腿擦過我的肩膀後走出了病房。
我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并不敢向前,但伊阿宋卻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粗犷的身材倒是給了我不少安全感,有他在身邊我也用不着如此害怕那家夥吧?也得先了解那個人耍的是什麼詭計,我才能想辦法把麒麟救出去。
他走起路來一副重心不穩的樣子,但速度卻不慢。我不知道這是災難後新建的地下室還是這樓本身就有的,能有三層的地下空間已經需要足夠精良的鋼筋混泥土支撐,但沒想到在一扇暗門後這裡還有地下四層。
他帶我走到一個實驗室門口,朝我笑了笑後才打開了門。門内還有一層和牢籠無異的鐵網,鐵網裡的人手腳被綁着不說,就連嘴巴也被膠帶封着。不過在他見到我們後變得躁動起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們,那瞳孔的大小不像是活人。司徒熟門熟路地從房間角落裡拿來了長鐵叉,用那特質的鐵叉鉗住了膠帶的一邊,膠帶撕去後它很快朝我我們大吼起來,因此張大的嘴裡牙齒已經被鮮血染紅。
這不是普通的喪屍,原本就覺得臉型熟悉,被遮蔽的下半臉露出真顔後就認得更清,那個人正是我的父親。
“爸……爸爸。”他看到我們後掙紮地更厲害了,而我的身體也止不住顫抖起來。我忍不住想要上前,可伸出手來,又因為猙獰的血口害怕得不敢觸碰那鐵欄。
“你們帶回來的抗體血清,因為保存溫度不夠已經變質了,沒法注入實驗體的體内。這家夥還要繼續以這副模樣掙紮下去,一直到他死亡。”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從樓上掉下來……然後在操場上……”
“這麼重要的實驗體,他們怎麼可能射殺?就像當初尊貴的O号病例一樣。”
“什麼意思?”
“你也聽說了當初病毒蔓延的傳言吧?最先開始的白鼠咬了其中一個工作人員,導緻病毒洩露到實驗室之外。其實Z病毒是專為人類定制的,其他動物的染色體無法為Z病毒供養提供條件。雖然十分罕見,但對人工培養的病毒來說也不算神奇,隻要不發生不可控的變異,其他物種不會為病毒提供着床條件,控制人腦的病毒就不會無序擴張到自然界。但也因此,實驗常用的鼠類也沒法感染這種病毒。所以拿來做實驗的,就隻能是人類。被拿來當作白鼠的人類也随之被稱為白鼠,人雲亦雲成為了真的白鼠。“
“你是說0号病例也就是傳聞中的白鼠就是人類?實驗一開始就拿人類做人體實驗?”
“怎麼樣?驚訝嗎?雖然都是人類,但有一定階層一定身份才算是人,什麼都沒有的平民對那些人來說就像是礦石一樣的資源罷了。他們可以利用這些人礦的打工,生産為他們服務,當然也可以任他們随心所欲地使用。”他說,“喪屍潮已經過去三年了,野外的喪屍也漸漸變少,你沒發現和其他地方不一樣,這裡周圍的喪屍格外少嗎?想要繼續這項失敗的實驗,就要源源不斷地有新的人變為喪屍,就像是養礦一樣。”
“我爸……是被當作實驗體了嗎?”
“你爸,當初就是他們的資源。轉移到這裡後,研究所依舊在研究治療Z病毒的方法,實驗對象都死亡後他們放開了庇護地的政策開始接納普通人,并在普通人中尋找感染者或是特意改造為感染者。今年夏天的時候,研究組開發出了新的重組RNA病毒,并期待這種繁殖速度較慢的病毒能成為原始Z毒株的疫苗。你父親在入城體檢的時候作為新病毒0号體被種植了這種病毒,但沒想到實驗失敗了。就算繁殖力大幅降低,人體免疫系統還是沒能來得及戰勝病毒,讓病毒進入中樞神經控制了人體,也沒産生他們期盼的病毒抗體。實驗又一次失敗了。”
“那為什麼偏偏是我爸爸?我爸爸和他們無冤無仇,就為了讓我背鍋把我趕出城内嗎?”
“把你趕出城内?你想太多了。又或者是你在以前的世界過慣了财閥生活,把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地位想得太過重要了吧。雖然在文明時代利用大數據找出你們兩個之間的聯系不是難事,但現在這種狀況下誰還在意你們兩個的關系?你爸爸隻是衆多平民中一個被随機選中的人。說到這個又不得不說命運的偉大了,就這麼正巧是你父親。看起來極具偶然的是,就這麼巧又引發了接下來一連串和曆史完全吻合的故事。再告訴你一個故事吧,你們還在城外流竄逃生的時候,路過德清被一群流氓劫持。你爸爸作為人質給他們做苦力為條件,你們母子幾個才能逃出來的事你也知道吧?我們的小弟在外出找藥的時候也被那幫人劫持,當時我帶着人馬前往救援一舉搗毀了那個窩點,被迫在那裡做苦力的人也因此被解放。也就是說,你爸爸當初是我救出來的。呵……所以說這就是命運嗎?”
“那現在他們還把他關在這裡到底想做什麼?想救他嗎?”
“救他?當然想救。這場災難裡隻要有一個人得救就意味着全人類得救,不,至少是能被稱得上是人的階層全能得救。他們在這隻小白鼠身上用了各種研發中的藥,企圖拯救回他的生命。”司徒用長鐵鉗指了指爸爸的手,他的手背已經成了一團紫色,猶如屍斑的血塊之間是無數的針孔。而這時的爸爸也和外面那些無限體力的行屍不同,掙紮吼叫了一番後好像沒了力氣,動作小了起來,嘴裡也開始拼命喘氣,滿是欲望的臉上也顯出了疲憊。挂起來的眼皮,無力的低吟,似乎是在說好累,好痛苦。
“因為病毒複制的速度慢,再加上藥物的控制,他的大腦還沒被病毒完全侵蝕殆盡。他現在還有對身體機能的本能感官。不像是原始株感染者,雖然已經無法思考沒有思維,但還能感覺到疼痛,冷熱,疲勞。他現在無論和喪屍比還是人類比,都承受着更大的痛苦。”
他輕輕的呻d吟越來越像是哭泣,聲音越小卻越能讓我的胸口感受到疼痛。
“你現在有機會解放他,要做嗎?當然你一旦破壞了重要的小白鼠,這個世界研制出擺脫喪屍潮方法的幾率就又要小一分了。”
司徒從伊阿宋腰間的槍帶裡掏出了手d槍,但他的手因為受傷沒法使太大勁,隻用兩個手指拎着将槍提到我的面前。我看着那槍好一會兒才敢伸出手接了過來。休息了一陣的爸爸又重新開始了掙紮,朝我們嘶吼起來。
在這個世界呆得太久,聽到這聲音的我條件反射般擺正了姿勢。仔細看他,就越發覺得他的痛苦。這一次的體力支撐他的掙紮更短,很快他又恢複了那喘氣的狀态。而盯着他觀察得越多,也越發覺出他的衰弱與蒼老。皮膚因為突然的消瘦而沒有彈性地下墜,形成一道道褶皺,毛發脫落不少,剩下的也都成了白色,更讓人心疼的便是毫無神色的眼睛。
不,雖然想讓他從這具身體裡解放的願望越來越強烈,但我還是按不下闆機。那是沈浪的父親,可也等于我的父親,殺自己爸爸這種事怎麼可能做得到?
“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手臂的酸痛讓我再也沒法支撐的時候,我隻好緩緩地放下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