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令人痛苦,必須忍耐患得患失,無法得到她始終如一的注視,他想他是瘋了。
特殊的成長環境不是可以用來推脫的理由,艾薩克沒有得到過很多愛。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知道愛的副作用太大,他親眼見過他的母親為了研究殺掉了她的弟弟妹妹。
母親哭得很難過,不停對着冰冷的屍體道歉。
同樣的血緣和體質做實驗體試驗效果更佳,後來她就不哭了,她的愛消失了。
最開始艾薩克不明白,父親說他很像媽媽,是兄弟姐妹之中最像的那個。
是嗎?
他不曾反抗,母親看向孩子的眼神并不溫柔,而是像在看她的私人物品。
健康的愛是什麼樣的?艾薩克不知道。
他的家人們對此嗤之以鼻,因為愛沒有意義。
不去想着怎麼解開詛咒反而思考愛這種東西實在太愚蠢了。
他不算聽話,不過一個小孩的叛逆終究有限,更何況他的衣食住行全部由家族供養。
“你是我的孩子,終究會走上和我相同的道路。”
母親黑色的眼睛波瀾不驚,早早便對這個稍顯特殊的孩子判下定論。
反正他們到最後都會明白詛咒的能力,怎麼去想也沒有用。
12歲的時候艾薩克離家出走了,倒不是在鬧孩子脾氣,他一直沒什麼情緒波動,一切感情都處于平衡的标準之中,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經過了仔細思考。
母親對此無所謂,沒有人在乎。
血脈的呼喚總會讓他回來,諾林一族的孩子無法真正逃離。
外面世界的人們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家人之間偶爾會吵鬧争執,總體是平淡更多。
人與人的邊界分明卻不會冷漠到不近人情。
也沒有很喜歡待在外面,艾薩克還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也可能他什麼都不想要。
遇到過好心的人,也有不懷好意的家夥。
火車上的扒手自以為隐秘的去偷他的包,長得漂亮又清秀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小孩的艾薩克可是扒手的夢中肥羊。
結果當然沒被得手,幫助他的是一個看起來和他差不多歲數的女孩。
她的金發一晃而過時比窗外的夕陽還要燦爛,閃爍的寶藍色眼眸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你的包,要收好哦。”
這是柏裡莎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此後的漫長歲月裡艾薩克反複回憶着那一天。
柏裡莎,她的名字叫柏裡莎。
不知為何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旅行的同伴,艾薩克感覺自己如在夢中。
他發現了他生命的價值,他一定是為了遇見柏裡莎而出生,或許一切都是值得的。
幾乎忘卻了自我,他不需要自我了。
艾薩克還不知道過于迷失自我的感情堪比毒藥,他不懂什麼是正常的,而是把所有柏裡莎喜歡的全部送給她,不會的他可以去學,奉獻總不會有錯。
瘋狂的激烈感情是前所未有的體驗,艾薩克為此心亂神迷。
依蓮的出生更是令艾薩克達到了人生的新階段,他驅散了諾林本部的所有成員,可他還太小,才18歲就做了爸爸,他自己其實還是個孩子。
愛讓他活得無比滿足,他愛着依蓮,那時的愛并不比柏裡莎的要少。
希望她能健康長大,依蓮想要的一切都可以為她得到。
可偶爾艾薩克也會感到不安,依蓮不是多麼活潑的孩子,甚至不像是普通的孩子。
女兒的眼睛總會令艾薩克想起他的母親。
如影随形的恐慌無法擺脫,直到夜深人靜之時看到鏡子中的自己他才恍然大悟,是他很像他的母親。
時間讓子女向父母靠攏,不知從何時開始艾薩克發覺他的眉眼嘴角無一不像母親那樣生長,因為他是她的孩子,所以越是長大越是像她。
為什麼依蓮不能多像柏裡莎一點呢?
不能把自己的期待強加給孩子,艾薩克如此想着卻根本做不到,但敏銳的女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漸漸的不喜歡和他親近。
後來他開始恨依蓮,不知道為什麼會恨又為什麼而恨。
健康的依蓮在慢慢長大,代價卻是柏裡莎的虛弱。
依蓮很愛媽媽,艾薩克讨厭去思考這個問題,隻要柏裡莎還肯愛他就足夠了,他不敢思考,是他給依蓮帶來了不幸。
事實上他早就走上了母親所說的道路,他果然像她。
實驗室中的實驗體也有他的兄弟姐妹,他利用他們又殺了他們。
其實他也是諾林家族的一員,自私殘忍的天性并不曾放過他,和柏裡莎的相遇讓他誤以為自己能當個正常人。
對自己的親人下手時艾薩克沒有任何感覺,僅僅是要達成自己的目的,為此造成的犧牲都是應當的。
要知道他的母親起初還會哭一哭呢,艾薩克連這樣的感情都不具備。
結果本代的成員幾乎都死在他手裡,早衰的詛咒還沒有來得及生效。
懷着微妙的惡意,艾薩克讓依蓮也加入了清除旁系的任務中。
她做得很好,因為依蓮是他的孩子,所以她也不具備多餘的同情心和柔軟心腸。
在這種時候他才會安心,連依蓮都這樣的話,柏裡莎怎麼能讨厭如出一轍的他呢?
面對和母親同樣的困境時,艾薩克毫不猶豫做出了一樣的選擇,他不否認他缺少人性的那一面。
那麼依蓮呢?那孩子似乎也做出了同樣的抉擇。
不,也不能這麼說。依蓮可還不知道血脈的詛咒,她是柏裡莎的寶貝,活在媽媽毫無保留的愛裡。
愛令人痛苦,艾薩克感到了痛苦,瘋掉才比較好吧。
柏裡莎的生命即将走到盡頭,可她唯一的遺憾是不能看着依蓮長大成人,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孩子今後的人生。
依蓮依蓮依蓮!她總是在念叨着她的女兒!
那他呢?柏裡莎不愛他了嗎?這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