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似乎真的有所改變了,換做從前的自己一定會想方設法讓拿尼加為自己治療,治不好也要盡力緩解,可是現在她看重感情高于利益,當然僅指一小部分人的感情。
其實拿尼加說想要給她治療的時候依蓮真心有所觸動,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真誠,可是每一次依然會感到高興,建立在平等基礎上的情感交換是如此美好。
依蓮不打算破壞純粹的好意,越是自己難以擁有的事物就越是在意嗎?她還是很喜歡完美無瑕的心,保護和珍惜遠比打碎來得不容易,也更可貴。
不過居然是共生嗎?是和她生命相連的詛咒,難怪治不好,前代都沒研究出這個本質嗎?還是說不想承認?
爸爸是多少歲死的?嗯,應該是剛滿三十吧,他不是還算好運嗎?到死都沒開始衰竭,還是非自然死亡呢。
假的果然是假的,她很小的時候就差點死掉,不斷追逐的命運似乎拉住了她的衣角,依蓮并不驚訝,很早就發作的成員不是沒有過。
她沒見過切實病倒的族人,在自己知曉一切之前他們已經全部死了,記載倒是齊全,畢竟諾林家的人是一脈相承的無恥殘忍。
逐漸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衰竭的器官無論如何都無法挽救,萎縮的肌肉讓人隻能在病床上苟延殘喘,真到那個時候還不如一死了之,缺乏尊嚴的活着比死了還不如。
即使到這個地步依然想要活下去,說真的,依蓮無所謂她的祖先是這麼惹上詛咒的,但是把這種東西延續到她身上就不對了。
追債向來人死債消,不過都是黑暗大陸的東西了,不指望它能講道理。
依蓮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每分每秒,她喜歡更有力的心聲,那意味着磅礴的生命力。
強健的心肌規律的泵血,它輸送生物全身所需的血液,既是戰鬥的弱點也是活着的象征。
像媽媽一樣孱弱如遊絲的心音是死亡的前奏,她已經聽得太多太久了。
說起來有點奇怪的想法,當依蓮發現自己偶爾會出現虛弱的心跳時,她想,這是不是說明她有在和媽媽變得相似呢?隻有死亡才能讓她靠近媽媽。
她還不想死,然而那時酷拉皮卡說出了他制定的制約與誓約,一秒就是一小時的生命,原來他敢于付出那麼高昂的代價。
依蓮說不上很生氣,她對酷拉皮卡的性命沒那麼大的占有欲,因為她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都不長命的話做一對短命鴛鴦也不算差。
依蓮沒有反思的習慣,也不具備謙遜的品質,可能是很讓人頭疼的個性吧,那又怎樣?
她最初認識到的死亡教育是病态的,她有些地方很像爸爸,血緣的頑固比預想更強大,甯可糾纏不清一同死去,分别比黑暗更可怕。
如果非常非常愛一個人,那就要和他同生共死,一個人實在太孤單,哪怕将他融入血肉也不要分離。
錯誤的愛會比正确的愛不堪嗎?依蓮不為愛分出高低貴賤,她願意就好,非得到抉擇的時刻,那就聽她的。
初春的黃昏來得很早,酷拉皮卡回來的時候天快黑了,落日隻留下淺淺一線,他看到依蓮近乎與昏暗融為一體的背影。
酷拉皮卡發現依蓮睡眠變長了,昨天将近這個時間他問起來了這件事。
更準确的說法是多了一個多小時,他從認識她起基本都待在一起,依蓮不太需要長睡眠,她是休息很少也能保持充沛精力的體質。
睡的晚起得早,依蓮的作息很好,她賴床但不貪覺,單純不起床而已。
酷拉皮卡問到時依蓮還有點困惑,說不定她心裡在想他好變态,她睡了多久都記得這麼仔細。
但依蓮隻是親了他一下,她沒說什麼,最後酷拉皮卡沒能繼續問下去。
遙遠的落日印入眼中恍惚間有個漆黑的圓點,酷拉皮卡回過神來,他想喊依蓮,可是她很安靜,他就不知道要怎麼喊她了,他也靜靜的看着她的背影。
她和他差不多,都不好長肌肉,看上去總是有些纖細,就如同此刻,不熟悉的人大概會覺得依蓮外表很好相處吧。
實際上超級自我為中心,脾氣上來比他還不聽人說話,酷拉皮卡提不起笑,不知為何忐忑不安,他加快速度往前走。
熟悉的腳步走到她身邊,酷拉皮卡下意識從背後摟着依蓮,擁抱到她才勉強找到實感。她的頭發被晚風染上涼意,比他低一些的體溫有些冷。
“我回來了,依蓮。”酷拉皮卡像平時那樣對她說。
還好他如願聽見她的回答,依蓮順着他的動作往後靠,她很少見到歎了長長一口氣,這讓酷拉皮卡再次不安。
她說出的話證實了他的不安。
依蓮在說正事時不怎麼組織詞措,她舉起那隻佩戴了鎖鍊的手:
“酷拉皮卡,今天我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
“我出現症狀了,暫時不是很嚴重,現在已經沒感覺了,怎麼辦呢?”
我可能會走在你前面诶,依蓮沒有說出這句話,摟住她的雙臂克制不住用力。
她更喜歡他甯靜的茶色眼睛,像清潤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