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宴會,明明昨天死了一個王子,隐藏在暗處的殺意與陰謀蠢蠢欲動,人們卻能談笑自若。
唯獨奧伊特無法露出笑容,她不是那位死去王子的母親,可是她也是母親。
不管是善良的人對稚嫩生命逝去的遺憾還是作為母親天然的同類感傷,她悲痛于心。
依蓮不喜歡充斥着虛僞的場合,從小到大她總能感受到很多不必要的惡心氣息,與生俱來的高感知并不意味是好事。
她出生在很富裕的家族,父親是個說一不二的獨裁者。
其實沒什麼好說的,依蓮懶得管大人的事,她同樣不去探究獨屬于父母的秘密。
倒不如說幸好她有個富裕的家境,不然不是誰都能支付得起她那昂貴的治療費用,也不是誰都能找到頂尖的醫療資源全力救治她。
人的命運從出生那一刻就确定了嗎?依蓮有時不明白自己出生的意義。
她才不在乎誰想讓她活着,也無所謂是否期待她去死。
那些混雜着絕望與痛苦的愛令人混亂,孩子在剛建立自我認知的時候沒能得到肯定的回答,自我的邊界與母親的保護交織一體無法分開。
柏裡莎,依蓮習慣在心裡默念媽媽的名字,那個賦予她生命的人,她的母親。
孩子依戀母親是天性,出于對生存的渴望,出于難以解釋的感情。
依蓮搞不懂的事很多,她分明可以毫不在意他人的期待和向往,可是媽媽總能輕而易舉動搖她的決定,她的靈魂早在不知何時永久刻上母親的烙印。
從心髒蔓延開來的咒文一點一點蠶食她的生機,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
最開始依蓮隻是不想死,因為人類求生的本能作祟,年幼的孩子忍耐治療帶來的疼痛,她一次也不說難受。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非得活着,她不否認那份不甘心,憑什麼就得是她?
不想讓媽媽難過,依蓮是這麼想的,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她想再見媽媽一面,生死的邊界就必然無法打破嗎?
她想再次被媽媽注視,她想重獲被愛。
奧伊特隻吃了少許糕點,她沒什麼胃口,依蓮知道她心情很糟糕。
酒杯中的液體瑩潤剔透,王室準備的食物和酒品都是最好的。
試圖向奧伊特敬酒的人被依蓮攔下,她答應的事是保護她們,保護可是很細緻的概念,不讓低落的母親多費心力是依蓮很擅長的領域。
沒有人指責依蓮,即使隻是出于一點明面上對王妃保镖的尊重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麼。
奧伊特摘了朵金橘花遞給依蓮,她有時就會這樣給她一點東西,像把她當做孩子那樣。
“你也不能喝酒哦。”奧伊特說完不再啰嗦。
依蓮握着酒杯,金橘花還在手裡,她喝過酒,那可不是什麼好體驗。
脆弱的器官承載不了任何多餘的壓力,她本意不是要讓本就臨界的身體加快崩潰,不過是一時興起。
她不能吃的東西數都數不過來,說是活着其實限制特别多,什麼都不能做也意味着什麼都可以做,反正都會死。
但是媽媽哭了,她因為自責而耿耿于懷,她的眼淚好燙,依蓮隻為此産生過愧疚。
如果媽媽還能為她哭就好了,她喜歡媽媽隻看着她隻為她痛苦的樣子。
*
人潮很快褪去,奧伊特帶着自己的保镖侍從回到房間,夜深了。
“……喜愛春天的人是,心地純潔的人,像紫羅蘭的花兒一樣,是我的友人……”
奧伊特輕聲哼唱着歌謠,到倭舞琉睡覺的時間那孩子總要聽媽媽哄睡。
在各個大陸都稱得上耳熟能詳的歌謠從搖籃那邊傳來。
皎白月光從窗邊透過,柔和的銀光恰如滿地白霜。
隔着不遠的距離,依蓮随着節拍跟上後面的部分:
“喜愛冬天的人,是胸懷寬廣的人,像融化冰雪的大地一樣,是我的母親……”
她也會這首歌,在她還小的時候媽媽也是這麼給她唱歌哄睡的,依蓮甚至會故意裝睡不着纏着媽媽留下更久。
在不同的人之間,相同的歌永遠流傳。
歌曲的尾聲,酷拉皮卡踏着月光走到依蓮身邊,燦爛的金發即使在夜晚依然耀眼。
他沒說話,隻安靜的站着。
共同身負保護王妃王子的職責,依蓮客觀上總和他待在一起,不讨厭的人,她勉強能信任他,也算明白為什麼奧伊特敢把身家性命交付出去了。
在個人能力方面無可挑剔的優秀保镖,尤其有着罕見的為人道德,強勢的作風不讨人厭,但凡換個沒用的笨蛋她一定會偷偷控制住當人機用。
他倆現在相處得還行,指依蓮單方面不無視人了。
最欣慰的人是奧伊特,她早看出來兩位保镖剛見面時不那麼融洽的氣氛,起初還小小的緊張了一下,畢竟她和倭舞琉的安危沒個着落,能好好相處再好不過。
空氣安甯,夜色靜流,遠離人群時才會擁有一點自己的空間。
“你沒繼續讓我吃飯呢。”依蓮靠着牆,她主動搭話。
所以說能感知到人類的情緒真是無用的能力,她完全不想搭理他,但是這家夥從宴會後一直憋着一口氣。
準确來說酷拉皮卡一直處于壓抑的狀态,依蓮認為自己并沒有特意關注他,可是不管誰都沒法徹底無視那麼強烈鮮明的人吧。
酷拉皮卡很意外,這是真意外,他還以為依蓮絕對不會主動和他說話。
他斟酌着辭措,最終發現自己并不是很有這方面的天分,“因為你不想吃。”
數小時前從雷歐力那裡得到的信息讓酷拉皮卡五味雜陳。
琉璃彩窗折射出炫目光芒,他的心跑回數小時前。
……
……
“喲,很難得給我打電話嘛,說吧,有什麼要求助雷歐力大人的?我可以酌情考慮考慮。”
酷拉皮卡一聽到朋友這語氣下意識也笑了,嘴巴卻不留情:“别耍寶了雷歐力,我問正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