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得那麼近，呼吸與風交纏在一起，“這是我的名字，因為我是海浪帶來的生命，你呢？”
“……”依蓮還是不能開口，她靜默注視着媽媽幼年的模樣，很快在她期待的目光裡刻下自己的名字。
相比之下她的字迹工整又美觀，兩個相連的名字竟然非常貼合。
柏裡莎仔細辨認文字，她認識的字不多。
“——嗯？”
“啊，是依蓮嗎？你叫依蓮呀。”
看依蓮點了點頭柏裡莎高興的重複了一遍，“我喜歡你的名字，婆婆好像說過，依蓮是浪花在月下折射出的光芒，這是你名字的由來嗎？”
她笑起來比月光更美麗，“看。”
依蓮看往她指向的方向，銀色海浪撲打翻滾，月亮離它那麼近，飛濺的浪花像閃爍光點，月光照耀之下化作清透的閃光。
渺小的人類有在好好長大，月亮落下升起，海潮奏響樂章。
啊，原來這是她名字的由來，依蓮靜靜看着，從出生就被寄予的愛一直都在。
因為媽媽看到了月亮與閃光，因為媽媽懷念此處的大海。
“依蓮，你是月亮和大海帶來的人嗎？我喜歡你，再和我走走吧。”
兩人把名字留在身後，女孩拉着女孩，她們行走在月亮之下，沙粉黏在小腿上，随着行走的動作悄悄掉落。
依蓮聽她叽裡咕噜不停說話。
“昨天的收成很好，我有預感我會是比婆婆更厲害的捕魚手。”
“對了對了，依蓮，之前和我打架的讨厭鬼偷偷給我送魚道歉了，雖然她跑得很快但我知道就是她，氣息一模一樣嘛。感覺也沒那麼讨厭她了，看在她送來的魚的份上。”
“……婆婆紮頭發的技術太差了，我自己來弄還更好些。”
“抽煙不太好啊，可是婆婆就愛抽煙，說也說不通……”
女孩說話完全停不下來，依蓮不覺得煩，她聽到那些從未知曉的過去，獨屬于媽媽的過去。
她不在乎這是哪裡，如夢似幻讓人沉迷其中，太過美好的所見所聞如月光皎潔，又莫名柔軟。
在媽媽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她也有許多孩子的煩惱，是個純真的小孩子。
海浪的聲音變大了，柏裡莎隻看了一眼海面就很肯定的說:“要漲潮了，要不要和我去深處看看？”
依蓮也同時感知到風中傳來的信息，漫到腳踝的海水冰涼涼的，很快把劃出的字迹沖散，什麼也沒留下。
她沒有回答，隻能用點頭表示肯定。
“太好啦！你和我來吧！”
柏裡莎和依蓮雙手十指相扣，奔湧的海浪席卷而來，她們一瞬跳起一同落入海水，同頻的呼吸愉快而輕松。
她們像是水中起舞的共生蝴蝶，漆黑與燦金的長發飄搖散開。
不可思議，幻夢般的時間。
月亮倒懸于天際，天空被踩在腳下，海波輕柔撫過臉頰，依蓮置身于深海，迷幻的世界颠倒翻轉。
“看吧！海底可是長這樣哦！”
柏裡莎擺動雙腿如海妖擺尾，“你也能在水裡呼吸呀。”
“依蓮，是上天讓我遇見了你嗎？”
她的問題很多，依蓮一個也不能回答。
不，是上天讓我遇見了你，媽媽。
她在心中默默回應，短暫的相遇不再是懲罰，她願意将它看作恩賜。
“這裡是我的秘密基地，别人都不能像我一樣，但是你來了。”
“今天說不定是我的幸運日。”
柏裡莎帶着她穿過銀魚圈，她們又成了自在的魚，向上生長的生命于水中漫步。
“太好了，我超級開心。”
她本來遊蕩着，又突發奇想擁抱住依蓮，蓬勃的心跳傳遞過來，纏繞的長發恰如并蒂花。
“為什麼你哭了呢？”依蓮趕緊去摸眼睛，才不是，她可沒哭。
“哈哈，騙你的。”柏裡莎笑得眉眼彎彎。
她捏着依蓮的掌心，她似乎總是在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又怎麼來到了這裡，可能隻是一場夢吧，但是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我見過你嗎？”
依蓮依然無法回答她，倒挂的月亮迫近海面。
“算了，是夢的話就沒辦法說話嗎？”
柏裡莎停下遊晃，她把頭搭在依蓮肩上，“和我一起你有覺得開心嗎？再見面的時候可以給我肯定的回答嗎？”
我一直都很開心，能成為你的孩子是最幸運的事。
依蓮想張口告訴她，卻徒然無力。
柏裡莎突然退開一點，她有點苦惱:“哎呀，月亮過來就要到分别的時候了，我們下次還能見面嗎？”
可是依蓮有種預感，這回是真正的、最後一面。
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喉嚨反複嘗試發聲，依蓮緊緊攥住雙手，她還不想放開。
月亮浮回原本的位置，海水退去應有的地方，發光的銀魚消失在浪花盡頭。
“怎麼了？”柏裡莎又一次為她停下腳步，“想告訴我什麼嗎？告訴我吧，依蓮。”
她的目光如此溫柔，依蓮從中得到力量，禁锢被掙開。
她又成了幼年那個孩子，在媽媽面前始終是個孩子。
“……我、我、能遇見你我無比幸福！”
“诶？哈哈，我也是哦，不要露出要哭的表情呀。”
“好啦，有人在等你呢。”
“再見，依蓮。”她與月亮一起消失，再也不見。
……
“……依蓮，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相似的問題和幻夢共鳴，依蓮瞬間找回意識，她看清眼前的人。
戀人美麗的金發透着淺光，現在接近黎明，他被依蓮不安的睡眠驚醒。
依蓮從夢中醒來找回知覺，眼淚已經被酷拉皮卡輕輕擦掉，他捧着她的臉，好看的眉毛微微皺着。
她很久很久沒哭過了，這一次不是因為痛苦，遺憾就永遠停留在原地，她可以告訴媽媽。
是的，不論何時她都能感到幸福。
她攏上酷拉皮卡的脖頸，傾聽他的心跳。
“我做了個好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