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真的要執着于這個三世因果嗎。她的前世,小雀兒,或是那個逃命的少女,跟五指山下被關押的妖王有一些瓜葛——但這一切,跟現在的她,有什麼關系嗎?
好像并沒有必須要去的理由,她按捺住心底屬于那個懵懂、執着的小雀兒的聲音,它在催促,在呐喊,它說:它要報恩!報恩!報恩!
孟緣沒有理會内心深處的聲音,或許是因為一切近在眼前,她反而真正清醒過來,她有種莫名的直覺,想要見到那個人,或許她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她起身,從水缸舀水洗臉,瞧見了倒映在水面上的字。
——鏡花水月。
孟緣心口猛地一跳,她情不自禁站直身望去,遠處的山峰在此刻忽然發生了某種變化,側着頭看——這竟然是一座大佛。
迷霧終于散去,她的目光定格在那一片紅綠之色,明明就在眼前,但看見水面鏡花水月之前,她從未注意到這一切。
不需要走近去看,孟緣便知道,那裡一定有一處紅花綠葉,而那個人就被關押在地下。
去嗎?
孟緣深深凝望着那座山,心中一直在猶豫,午後時分,她在微風之中,情不自禁閉上眼睛。
夢裡臨死那一刻的遺憾、執念長長久久地停留在她的心底。
“下輩子,我一定會再來找你的。”
夢裡那個被人追殺的少女,陰差陽錯落入了關押妖王的洞裡,她并不害怕那個如鬼魅般的男人,反而有種難以言說的熟悉親切。
她死在了他的懷裡,并且向他承諾,一定還會回來的。
孟緣歎了口氣,她面色平靜,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堅定地朝那座山走去。
她終于看見了夢裡的那一池荷葉。
它們舒展着身體,随着微風輕輕地搖曳,仿佛在跟她問好,孟緣情不自禁去撫摸遮擋洞口的那一朵荷花,它順着她的撫摸,輕輕地蹭她的手心,是微微的癢意。
她心中不禁忐忑,望向那個小小的洞口。
雀躍悸動的心,飛速在跳動,孟緣深深吸了口氣,腦子一片空白,她見到那個人,該如何跟“他”打招呼?
“他”還能認出來她嗎?
孟緣從荷花遮擋的洞口一躍而下,裡面漆黑沒有絲毫光亮,突如其來的一切,打斷了她翕動的嘴唇,發聲的瞬間——那個人如野獸一般飛撲而來,一切的時間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拉慢了,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重重摔在地上,尖銳的獠牙深深刺進她的頸脖,“他”渴望而貪婪地吸食她的血肉。
血液在流失的感覺,并不那麼痛,隻是涼涼的。
孟緣從未感覺這樣輕松過,好像又回到了兒時,她坐在樹蔭下,陽光懶洋洋地照在她身上,好舒服啊——她喝着冰水,淡淡的涼意在夏末輕而易舉消散了暑熱,她捧着臉,在看師兄練劍,他滿頭大汗,還要裝作氣定神閑的模樣。
她聽見師傅嗤嗤的笑聲。
那時候,真快活啊!
但是現在,孟緣該死去了,可她真的很不甘心,她甚至還沒有跟“他”說一句話,她心中充滿着疑惑、不甘、痛苦,為什麼,“他”見她的第一面,就要殺了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緊緊攥着那個人的手,卻沒摸到屬于妖王的猴毛,這分明是人類男性青筋分明,又纖細的手掌——他的手很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在意識消散的恍惚時,似乎聽見了屬于野獸的嗚咽聲。
有溫熱的水,滴落到她的頸脖。
“我,我遵守承諾,回來了……”
孟緣喃喃道,她沒聽見自己的聲音,但近在咫尺,在她頭頂遮擋在洞口的荷花,卻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原來,作惡多端的妖魔,為她落下了悔恨的淚水。小雀兒欠那個人的點化之恩,也終于還清了。
這一刻,孟緣忽然頓悟,但已經遲了,她來不及說些什麼,隻是遺憾而又失落地離開了人世。
一切的故事,與她再沒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