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園,花廳。
廳中笑語陣陣,坐在上座的王老太君精神氣十足,身旁陪着一名風韻淑柔的貴婦人,穿着銀絲纏芍藥紋青裙,雖然也是鬓邊有絲絲白發,但端看面容,毫無老态,瞧着隻有三十左右。
兩人品着花茶,一言一語說着。
不遠處的亭子裡還坐着年輕的一男一女,女子端着茶,靜坐賞景,男子則是隐約有些古怪,表情還算正常,腿腳卻忍不住微微抖動,細看可知其頗為煩躁。
下人腳下放輕,掀了簾子快步走入廳中,閑聊頓時被打斷。
王老太君偏頭睨下,眼神冷了些。
婢女不敢耽擱,向上首老婦人低頭回禀:“太夫人,奴婢已經着人去請了各院主子,大夫人身子不爽不便前來,嫣姑娘霖少爺今日被先生留了下來,尚未下早課,珠玉院的人說玉姑娘過會兒就到。還有主院那邊……”
“侯爺一早便去了大營,還未回府,管事的忠伯說,待侯爺回來即刻便請示。”
話音落下,王老太君的臉色立刻黑了幾分。
“一早便去了大營,”王老太君冷哼一聲,語氣陰冷,“這府裡倒像是客棧了,專供住店夜宿,人來人去全沒個消息,我老了,眼花耳聾,竟什麼都不知道。”
十分明顯的不滿。
“姐姐莫要生氣,”一旁的貴婦人笑着輕拍了拍她的手,“深兒是朝中重臣,自然以國事為先,或許事出緊急,時辰又太早,才不想來擾你,分明是體恤你這當母親的。多貼心的孩子。”
她一開口,王老太君陰沉臉色逐漸轉好,瞪她一眼:“就你喜歡給他說好話!誰瞧不出來他是個心硬的。”
安平伯夫人笑眯眯地:“侯府是将門世家,将帥心硬才能有大功績呢,心軟的哪當得起陛下給的重擔?深兒這樣有本事,你還說他不好。這京城裡的婦人,哪家不是羨慕你有個好兒子?性情冷淡些要什麼緊,能建功立業就是頂立門戶的好兒郎。”
這話說到王老太君心坎裡,頓時唇角微勾,但下一刻不知思緒轉到哪裡,登時就又歎了口氣,帶上幾分怒容:
“你不知道,他是個犟種,前些日子我讓他去相看梅府姑娘,他呢,竟頂撞我!如今京城和他一般大的兒郎,有幾個是沒成婚的?一日日拖下去,要是長信宮那邊……”
忽地止了口。
太皇太後年事已高,纏綿病榻,據說今年的情況愈發不好,如果長信宮太皇太後崩逝,那麼随之而來的便是孝期,皇室宗親三年内不得有婚娶等紅事,百官近臣也要守喪一年。
王老太君和太皇太後同出晉陽王氏,算起來,太皇太後是謝硯深的遠方表姑祖母,謝硯深又是天子近臣,不可能和其他官員一樣隻守孝一年,但若是這樣,他的婚事就要一拖再拖了。
安平伯夫人眼中微動,低聲勸慰:“姐姐别急,深兒是個有主意的,怎會不知輕重。不肯相看梅家姑娘……”
“會不會,是真的不合眼緣,”她輕聲說,“不喜愛那樣的女子?”
王老太君冷笑:“他一心撲在他那堆軍務上,就沒見他有親近女人的時候,他那院子也跟個和尚廟似的,我怎知他喜歡什麼模樣的?他自己不說,難不成還要我老婆子去猜。”
“端正守禮是君子所為,我求天求地都想慶姗尋個這樣的夫婿,隻是看了許多家……唉。”安平伯夫人說着,有些惆怅地垂下眼。
聽見“尋夫婿”,王老太君不由自主皺起眉,頗為可惜地看了一眼遠處亭中溫柔安靜的趙慶姗。
最後收回眼。
嘴上隻說:“慶姗是好姑娘,多相看些總是沒錯處的,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姻緣,最要緊的是日子能過的舒心,盡量沒有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