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平靜了半月不到的潤安堂再次變得混亂不堪。
安平伯夫人看着倒在地上血流了滿臉的趙慶吉,驚聲尖叫後一下癱在椅上,趙慶姗則是滿面驚恐。
王老太君的臉上五顔六色,最後捂着心口,顫顫巍巍指着謝硯深,卻說不出話,幾乎一口老血要吐出來。
玉憐脂站在角落,捂着唇,眼淚簌簌落下,看着他一片狼藉中漠然而立、不緊不慢擦拭手上血污的背影,第一次生出驚悸。
謝硯深的發難來得太快,太驚人。
太駭目振心。
趙慶吉好歹是他的親表弟、安平伯府唯一的嫡子,來訪打着的是過節走親的名頭,如今好端端進來,半死不活地出去,安平伯也是朝中官員,兒子被傷,豈能罷休,更别提還有個偏疼趙慶吉的王老太君在。
綱常法理種種框縛,即便如此,他也是說翻臉就翻臉,将趙慶吉重傷。
今日他能為了她沖冠一怒,那來日,等他知道了一切,
知道了她從頭到尾都在欺騙他,算計他——
他會怎麼報複她?
……
安平伯府的下人領着車馬守在外頭,臉上均是習以為常的淡然。
他們夫人時常來侯府做客,每回都要和侯府老太君說上許久體己話,說不得還要留下用晚膳,故而有的是時辰要等。
但今日,沒多久,角門處一陣喧鬧。
安平伯府的下人轉頭仔細看去,頓時驚掉下巴,乃至恐懼萬分。
一個時辰前,他們伯府的主子們神采飛揚地進去,此刻卻是哭天抹淚地出來。
二姑娘和婢女婆子們攙扶着快昏過去的主母,後頭幾個小厮擡着一張鋪了絨墊的春凳,上頭躺着的赫然是他們伯府最金貴的獨苗公子,滿頭滿臉的血迹擦都擦不完。
怎一個凄慘了得。
“回府……”安平伯夫人聲音嘶啞,幾乎背過氣,“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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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伯府幾人走後,玉憐脂也被請回了珠玉院,此時的花廳内,連最得臉的甘嬷嬷也被關在門外,屋内隻有對峙的母子二人。
王老太君已經氣到氣不動了,半靠在扶手上,眼中都充着血絲,喘着氣,聲嘶力竭:“孽障……孽障!”
“我白生養你一場!!”
“你竟然為了一個,一個下賤的商戶女,殘害你的手足!那可是你的表親!這麼多年,你自己說,你姨母可待你有半分不好?!你表弟表妹待你可有半點不恭敬?!還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欠了你的?!你要這般折辱我們!早知今日,我當初還不如一碗藥打了你去!”
“不孝不悌,罔顧綱常,你這是要逼死我,逼死你親娘!”
謝硯深站在花廳正中,面無表情,冷冷看着自己的親娘泣血指責,半晌,終于開口:“母親說了這許多,我也有話要問母親。”
他的眼神冰冷中帶着難掩的失望,王老太君擡眼對上他的目光,竟忽地一抖。
“當年,祖母臨去之時說過的話,母親可還記得?”謝硯深沉下聲,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王老太君臉色猛地一變。
謝硯深眸中寒涼:“祖母說,母親出身高門,自小萬千寵愛,性情倨傲刻薄,多疑寡恩,時常苛待于人,既乏慈悲寬宏之心,又易為小人花言巧語所惑,若遇奸惡之人,遲早會鑄下大錯,要母親收心靜氣,每日三省己身。”
“敢問母親,您可有遵循祖母遺願?”
“你,你提這些做什麼……!”王老太君眼神躲閃片刻,繼續高聲,“不讓你害你表弟,就是刻薄了?!難不成,我該縱容你殺了慶吉,才是遂了你祖母的心願?!你分明是被那個妖女迷了眼——”
謝硯深打斷她的強詞奪理,揚聲喝道:“趙慶吉何人?”
王老太君一震,嘴裡的話說不出來,她唇部動了動,隻隐約辨認得出“表親”二字。
謝硯深走近兩步,目中鋒芒熠熠:“鬧市強擄民女,逼-奸良家,後行賄脫罪,樁樁件件,難道說不上大奸大惡?”
“姨母明知其罪,卻為讓他不受刑獄責罰無所不用其極,母親,您是否知情?”
王老太君臉部肌肉顫抖着,剛剛指責他不孝的氣勢已經徹底短了下去。
趙慶吉犯事的時候,謝硯深尚在北境鞏固邊防,約莫他是回京後才查得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