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晖道人的話說完,謝濱怒氣更甚,幾步上前,指着他沉聲呵斥:
“沖撞?我家母親是去了你雲山觀回來才病的,若說沖撞,難道不當是你雲山觀中人沖了我侯府老太君?既如此,你這妖道還不速速滾出去!”
女娘跪在蒲團上,垂着頭不敢言語,放在膝上的手緊攥着裙擺,肩膀顫抖。
謝文嫣和謝文霖小跑上來,左右将她扶住:“玉姐姐,先起來……”
但剛用力,一聲沙啞的怒聲響起:“放肆!”
衆人齊齊轉首,趙慶姗扶着王老太君走近前,安平伯夫人跟在後頭,面色憂愁。
“你祖父、父親的牌位都供在雲山觀中,你這逆子,竟敢對道長不敬!”王老太君目中利光狠狠瞪着謝濱,
“若非你姨母請來清晖道長,我老婆子此刻怕是入土了!你要趕人,便是盼着我早點兒死了,你好趁着你二弟不在,做這侯府的主君是吧?”
謝濱和她對視,氣血上湧,面色赤紅,最後還是拱手:“……兒子不敢。”
“哼!”王老太君冷笑着移回眼。
随後又收斂神色,對面前老道微微垂首緻意,“讓道長受驚了。”
清晖道人依舊是平淡的神色,說道:“無妨,貧道已經言盡,侯府如何抉擇,非貧道應管之事,信或不信,一念而已。”
王老太君正欲說話,忽地被截斷。
“道長這話說的好輕巧,道長鐵口直斷,上來就說我們院裡的人沖了太夫人,可人是我們院請來府裡的,難不成是我們院的先沖撞了太夫人?”高大夫人走上前,冷聲說道。
王老太君見是她開口,語氣倒比和謝濱說話好一些:“如今香攔腰截斷,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不喜庶長子,卻不得不給這位大兒媳幾分面子,高眉湘的父兄如今在西境正得力,雖然比不上王氏樹大根深,到底也是顯赫世家。
高大夫人卻笑起來:“母親,這香究竟怎麼斷的,誰又說的好呢?在場人這麼多,三根香,不知經了多少人的手呢。”
這話一出,旁邊一直不作聲的安平伯夫人皺着眉頭接話:
“眉湘,你這說的什麼話,方才憐脂接過去的時候,香還好好的,可沒旁的人碰過,總不能是有人故意弄斷的呀。”
高大夫人挑眉:“我不過想說,或許這香原本就制得差而已。姨母着什麼急?”
安平伯夫人扯着笑:“我是着急你母親的病,今日總得要解決掉此事呀。”
趙慶姗趁熱打鐵,緊貼着王老太君:“是啊!姨母,您的身子可不能一日日拖下去啊。”
而後又滿目憂心,朝謝濱和高大夫人道:“大表哥,表嫂,我知道你們是擔心委屈了玉妹妹,可姨母現下病着,那香确實也斷了,不妨先聽道長的,讓玉妹妹挪出府一段時日,看看是否有效。”
謝濱怒瞪回去:“不可!”
府外盯着玉憐脂要命的人還在,虎視眈眈。
更何況,安平伯府這樣針對她,一定有什麼緣由,以安平伯夫人的心性,玉憐脂就算出了府,她們也不會放過她的。
退一步容易,要想再回來,可就難如登天了。
安平伯夫人蹙眉:“子慎,你今日怎的這樣執拗,又不是什麼大事,不過讓憐脂出府小住一段時日罷了,侯府産業這樣多,不會讓她吃苦的。”
王老太君黑着臉良久,終于張了口:“……出府一段日子,屆時再回來。”
話音落下,在場衆人的臉色各有變化。
被扶起來後一直站着不說話的女娘擡起頭,臉色慘白,顫抖着聲音:“太夫人所言,我明白了。”
玉憐脂眼中含淚,哭泣:“濱叔能收留我這段日子,我已是萬分感激,即便是爹爹還在,對您也隻有言謝的。”
“嬸嬸照顧我許久,我走之後,嬸嬸要好自珍重,道長說我财氣渾濁,我便也不留那些金銀俗物了,我房裡有幾個親繡的香囊,便留下來,奉送給幾位長輩,權當一點心意吧。”
謝文嫣謝文霖站在她身旁,眼淚都要下來了,而高大夫人,面色瞬間變得僵硬。
謝濱的眼神裡充滿悲怒,聽見她提起玉逢羲,拳頭幾乎攥出血來。
猛地一回身,沉聲嚴詞:“誰也不能将憐脂送出府。”
王老太君一愣,而後立時瞪大眼:“你說什麼?!”
“母親!”謝濱幾乎是咬牙切齒,“父親和祖父祖母在世時,最厭惡怪力亂神之說,您不是不知道,今日,又為何聽信外人随口胡言?”
王老太君:“你白長年紀,不長記性?!我方才才說,你父親和祖父的靈位……”
“祭祀供奉先祖與此等怪亂言舉如何能相提并論?”謝濱怒聲打斷她,
“父親在世時常說,敬鬼神而遠之,當信正道,如今為了一句沖撞,便要将憐脂趕出府,那若今日奉香者是兒子,是眉湘,是二弟,母親可也要将我們趕出府?!”
王老太君大怒,指着他吼道:“狂悖!你不孝不悌,竟然敢忤逆于我?今日我就是要将她送出府,你待如何?你還做不了這府裡的主!”
“來人!”
場裡的大批家仆已經動起來,西院來的人少,根本不可能攔住,隻能先圍住自家主子們。
謝濱回身擋在玉憐脂身前,已是氣極:
“母親便這樣相信道人所言,那兒子可以為母親請來另幾位道長,看看母親究竟是不是被沖撞!”
說着,目光如刀一般刺向一旁的安平伯夫人:
“還是說,母親是隻信姨母請來的人?這麼多年,姨母真是待母親最有心的,連我那早去了的姨娘,怕也是遠遠比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