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衆人意料的是,薛适竟沒落得和張王李三待诏一樣的下場,不僅十分順利,五公主也沒找麻煩。白天在崇文館教導書法,晚上幫崇文館一些人代筆,日子過得頗為充實。
隻是薛适忙起來的時候要連着好幾天晚睡早起,照鏡子時都發現眼底青黑了一圈。
不過,翰林院的劉掌院看起來比薛适還要疲憊。
“掌院大人是有什麼煩心事麼?要注意休息啊,春寒料峭,最是容易感染風寒。”
“哎,已經連着幾日都睡不好了。”劉掌院重重歎了口氣,“皇上打算在揚州建個離宮,雖然具體工期還沒定,但約莫就在今秋。這不,正讓我們想宮名呢。隻是我跟工部禮部那邊拟了好幾十個聖上都不滿意,這可如何是好啊。”
“掌院别急,也許皇上隻是想先多拟一些宮名準備着,後面再慢慢思量,這才一時定不下來。”薛适安慰了幾句,見劉掌院眉宇間舒展不少,才又問,“不過,皇上為什麼突然要建離宮呐?”
“也不是突然,先皇後在時皇上就打算在揚州建了。比起長安,揚州文化氣氛更濃些,建離宮方便聖上南巡,陪都作用亦可彰顯。隻不過先前因宮中事情繁多,才一直擱置。而今四海安定,前些日子皇上千秋,大皇子心細一直記得此事便提了一嘴,皇上也是這麼想的,便下旨開始修建。”
兩人又聊了會兒,已是散值的時間。
薛适一出門,就見宣凝郡主站在不遠處,前來請教書法。薛适見她身邊有侍從相随,想是不會同身為“男子”的自己傳出不好的流言,便應了下來。未曾想防不勝防,剛一出宮就被帶上了馬車,一路前往西市。
長安的西邊熱鬧而繁喧,有來自揚州的糖蟹和蜜姜,也有出自關塞的烈酒和寶馬,更有琳琅滿目的異國珍寶。
薛适來長安後還是第一次來西市,隻覺眼前是看不盡的繁華,長安是天下人的長安。
但她卻難好好欣賞。
“薛待诏,你怎麼東張西望的?能不能專心一點!”宣凝郡主一身男子裝扮,正拉着薛适跟在一支波斯商隊後面掩藏身形。
宣凝郡主此番并非求教書法,而是要她幫忙查探與蕭侯世子蕭乘風有書信往來的女子。
宣凝郡主可是安親王唯一的女兒,若是出事,她死難其咎。
薛适隻得暗中謹慎查看,以提前預判可能發生的危險。
“郡主,蕭世子會武,我們跟蹤他肯定早就發現了。”
“那又如何?”宣凝郡主毫不在意,“我們的目的不是跟蹤乘風哥哥,而是混進他常去的那家青樓,仿照他的筆迹找到勾引他的壞女人!”說着說着,她就悲傷地歎起氣來,“乘風哥哥一定是被五公主影響了,他一向和五公主親近……”
從波斯商隊離開,走走藏藏間又轉了幾個彎,才到宣凝郡主口中那家青樓,遊目院。
見蕭乘風出來走遠,兩人才進。
老鸨雖略訝異,但還是熱情招呼着:“二位公子想找幾個人陪?”
宣凝郡主哼了聲,拿着信紙的小手“啪”地一拍桌案:“剛走的那位公子是本少爺看上的!你這遊目院連我的人都敢搶?去把勾引他的那個壞女人叫出來!”
薛适則在一旁不動聲色環視。
遊目院的生意似乎十分不錯,房間傳來的彈唱嬉鬧不絕于耳,但薛适聽着聽着卻覺有些不對。
“怎麼,你還不信?”宣凝郡主見老鸨遲遲不說話,便将薛适模仿蕭乘風字迹的信紙“刷”地甩出,“我已經發現他寫給那女人的信了,這是他寫給我的,你大可比對下字迹看看一不一樣!”
忽地,薛适眼神一暗,拉起宣凝郡主就往外沖:“這裡不對勁!”
“關門。”老鸨卻比她更快一步,冷笑吩咐。
眼見大門要被關上,薛适心一橫,本能地就将宣凝郡主用力推了出去。
“薛待诏!”宣凝郡主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頓時被吓得不輕。隔着門,她身子直直往後栽去,但預想中摔倒的疼痛并未襲來,有人穩穩扶住了她。宣凝郡主剛想回頭,就覺頸上一痛,暈了過去。
蕭乘風神色複雜地看向懷中,對一旁站着的人愧疚道:“是我大意,沒想到信會被郡主發現,幸好沒讓他們進一步硬闖,不然遊目院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江岑許一身天水青的雲紋錦衣,今日也做了男子裝扮,雖臉上面具依舊,卻像換了個人。
“宣凝一向在乎你,平日又常跟在你身邊,發現也是難免的,不必介懷。”
“那薛待诏要怎麼處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無心的,還是将計就計利用郡主過來打探消息的。他又是皇後那邊的人,萬一……”
“試探一下不就好了?”江岑許無謂地笑了笑,“你帶宣凝回去吧,該怎麼哄住她自己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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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适一醒來,猛然撞進的就是雙深邃如井的眼。細碎淺淡的笑意灑落其間,像是映射在古井水面的半塊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