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人多易倦,午後的芳華院靜悄悄的,大多數丫鬟小厮都在午睡休息,廊下隻有不多的值班小厮在陰涼裡倚着柱子在打盹兒。樹上的夏蟬不住地鳴叫,間或傳來不知名的鳥兒啁啾叽喳之聲,卻也沒能吵醒困倦的人們。
這時二等小厮天冬打垂花門外一路小跑着進來,邊跑邊道:“出事兒了,大消息,大消息。”
廊下值守的小厮們陡然被驚醒,呼啦一下湊到他身邊去,好奇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天冬喘了幾口粗氣,劇烈起伏的胸腔才慢慢平靜下來,開口道:“雲鴻死了。”
“啊?!”衆小厮皆大吃一驚,往日裡雲鴻的那些跟班們,更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
“真的假的?”
“他不是嫁人了嗎?怎麼好好的突然死了。”明明前幾日被拖出去的時候鬧騰得那麼厲害,看着生龍活虎的,也不像是得了病的樣子。
“是啊,你一句話沒頭沒尾的,急死人了,快說說原因啊!”
“我……”天冬一路小跑跑回來,頂着中午的大太陽被曬了一路,此時口幹舌燥的,嗓子都快冒煙了,被衆小厮催促地,艱難地吐出一句,“給我口水喝,我要渴死了。”
“哎呀!”
一個小厮急得一甩手,趕緊去拿了水瓢到甕裡舀水遞給他,天冬接過水來“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這才一抹嘴說了起來。
“我從前跟着他混,好不好的也算是有幾分交情,就想着把他那些衣服首飾什麼的給他收拾一下送出去。我昨兒跟周管事告了個假,今兒一早出去找他,結果卻聽說了他的死訊。他就是昨兒才死的,聽說是因為嫁了個四十多歲的老女人,那女人長了一臉麻子和一個酒糟鼻,極為醜陋。要光是醜也就罷了,偏偏她還一身惡習,吃酒賭錢無惡不作,前頭娶過一個夫郎就是被她毆打緻死的。”
“呀,怪不得,他那樣要強的性子,哪裡忍受得了這樣的女人。”
“誰說不是,我打聽了一番,說是那女人不知道從哪兒聽說雲鴻是紅袖坊出身,就罵他……”天冬說到這裡有些難為情,那些粗俗的話太過不堪入耳,他都張不開口複述,可衆小厮都眼巴巴地等着,他隻好硬着頭皮講下去,“罵他是千人騎萬人壓的婊子出身,明明是個下賤的蕩夫,還非要拿什麼公子少爺的做派。那女人吃了酒就随意打罵他,說他是她花錢買來的下賤玩意兒,專……專門用來瀉火的,别把自己當成正頭郎君,哪天她看他不順眼了,就要把他再轉賣到青樓妓院裡去,小賺上一筆。”
衆小厮聞言都皺緊了眉頭,感慨,“怎麼會有這麼壞的女人?”
“雲鴻整日挨罵,三天兩頭就被拳打腳踢一頓,可歎他素日裡再要強,也敵不過這樣無賴的女人,沒幾日就被折磨得不成個樣子。街坊鄰居聽了那女人胡沁的話,也都對他指指點點的說些閑話,他許是覺得擡不起頭來,餘生也無望,昨個兒被那女人又一次威脅要賣掉他之後,就哭着跑開跳了井。他頭朝下掉進井裡,腦袋撞上井壁破了個大洞,撈上來後已經氣絕身亡了。”說到這裡天冬低泣了幾聲,抹了抹眼淚。
其他小厮也感慨幾句“真是可憐。”
“做奴才的還能怎麼樣呢?是死是活不過主子一句話的事兒,你們看他往日裡在這院中趾高氣昂的何等張揚風光,最後也落得這樣的下場。”
“我看他落得這樣的下場,也不冤。從前他在院裡,對我們這些低一等的小厮丫鬟,不也動辄打罵,說白了還不是他不修福報,得了報應。”
“沒錯,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小厮們沒替雲鴻悲傷多久,又開始用因果論批判起他來,畢竟雲鴻嚣張跋扈人緣不好,往日裡被他打壓欺負過的人不在少數,誰還會真心替他難過不成?就算是他落得一個慘死的下場,大家夥兒也不過唏噓兩句,當成個新奇的熱鬧和笑話看罷了。
“說起這個來,我覺得他突然被發落有點兒奇怪。大小姐雖然冷淡,但從不是那等苛責下人的主子,從前有人打翻了她的藥灑了她一身,她不也沒重罰嘛。怎麼雲鴻打碎了一個瓶子,就拉他去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