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月神色倦怠:“被打回原形,再度恢複妖力,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找上我。我該說你忘恩負義,還是說你是妖帝身邊最衷心的下屬?”
燭婵勾勾手指,寶珠縮成一隻耳墜。将耳墜戴在耳上,她撩撥一番:“我們要将牛妖關多久?”
“煉化了吧。他能挺住,就關到死。”姜泠月化去身上污濁,眉心微蹙。
前世仇人找上門也好,莫名其妙的命劫也罷,嬴仲景能靜心修行的時間隻剩四年了。
她狠心将人送去鬼城,便是想要徒弟在瀕死中突破極限。這種曆練,也許殘忍,卻也無可奈何。
從二十一歲開始,哪怕嬴仲景逃過第一次命劫,之後的日日夜夜,黴運如影随形,這是覆在他魂魄之上逃離不掉的詛咒。
拂鐘能恢複妖力,背後必然有妖帝的手筆。她今日能煉化拂鐘,往後還能再度狠下心,與昔日故人刀劍相向?
将腦中雜念摒除,姜泠月忽然有些不習慣。
往日徒弟在側,那張臉總會挂着恰到好處的微笑,不谄媚亦不惹人厭煩。
平心而論,嬴仲景生的俊朗,是會讓人心生好感的長相。那樣一個光風霁月的少年,不該帶着怨憎離世。
嬴仲景此人,雖天資不足,好在足夠勤勉,為人赤忱。悟性頗佳,心性堅韌。
她布下的任務,向來能提前完成。有這樣一個弟子,她無疑是欣慰的。
第一次做師父,姜泠月也在想,是否對嬴仲景過于苛刻。在諸多靈草加持下,渡過千歲劫數的可能還是占一半的。
嬴仲景不該被磋磨成她當年一般的少年老成。
“前塵過往,與他無關,這些他都不必知道。”姜泠月似在自言自語。
燭婵挑眉:”此次是拂鐘,下次又不知是哪個故人找上門來。長此以往,他就不會懷疑,此事與你這個師父有關?别看他年紀輕輕,心思可不少。你呀,莫要被他的外表蒙蔽。”
姜泠月輕聲道:“若他自己查到,不願再認我這個師父,我不會挽留。”
燭婵眼眸微動,再次化為黑龍,開口道:“上來,随我去東海找玉髓草。”
姜泠月微笑,腳踏佩劍仁義,半浮在空中道:“怎麼,婵兒以為我如今追不上你?待徒弟出來,我可沒時間與你去外海。”
二人對視,化為遁光疾馳而去。
*
與此同時,嬴仲景已思量好未來一年的修行方式。
不知是誰的聲音透過牆傳過來,由于屋子隔音效果太差,屋中人做什麼,隔壁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餓啊,餓啊。”
居住在雩陰城的鬼,可沒資格像地府裡的鬼,享受親人供奉的錢财美食。
鬼是餓不死的,有時鬼們餓極了,隻能刨些牆上的枯草黃土塞進肚裡解解饞。
可惜鬼肚裡消化不了,最後隻能再吐出去。
嬴仲景肚中也不好受,面對久違的饑餓感,也隻得靜下心,所幸靈識還能修煉。意念緩緩浸入識海,引領靈識從識海飛出,一層層向外擴散。
病死鬼的聲音傳過來,此鬼嘴裡念着“錢,我的十萬錢”。
想必病死鬼現在正躺在炕上呓語。嬴仲景不想聽别家私房話,繼續向外探查。
他想試試靈識能走多遠,探探西北居民區大小範圍。站在茅草屋前看天,天總是灰蒙蒙一片。四面城牆與城外陰火山都十分遙遠。
直至臨近午夜,嬴仲景仍然一無所獲,于是躺在土炕上,閉目養神,等待即将到來的鞭笞之刑。
城樓上的鐘敲響第一聲,半空出現一條手腕粗的軟鞭。所幸他泡過藥浴,重塑筋骨後,這點痛感尚能忍受。
每一鞭力道都比上一鞭更重,打在腰腹、大腿、後背、臉頰上,直至第十鞭方才能停。
鞭刑之痛不在皮肉,疼在魂上。受過十鞭後痛感依舊不會消失,隻會伴随衆鬼到黎明。
此時,新鬼舊鬼鬼哭狼嚎聲一片,有些鬼更是從屋裡跑出來抱頭痛哭,似乎這般,痛苦就會減輕。
也有幾隻怨鬼抓起木闆互相擊打對方的頭部,不知是能夠減輕痛楚還是伺機報複。
紅紅化為原身,用尾巴将嬴仲景包裹,想要幫他分擔。嬴仲景雙目緊閉,面色不大好看。若說忍痛是一種修行,他已修行五年。
急切的敲門聲響起,破爛木門搖搖欲墜。紅紅變回嬌小外形,嬴仲景才去開門。
病死鬼面容灰白,比白日裡還要瘦幾分,皮下白骨青筋盡顯。叫得聲嘶力竭:“嬴小仙人,快想個辦法吧!老夫實在疼得受不了了!”
嬴仲景又能有什麼辦法?隻得教病死鬼一些靜心口訣,又将手按在其後背,按壓穴位。
不知方法是否有用,病死鬼真的好受一些。幾個時辰後痛楚消失,病死鬼道了謝,岔開雙腿愁眉不展。
二鬼無言,病死鬼幹嚎:“定是我生前斂财太過,死後才要遭此劫難。我如今隻盼自己陽壽将近,哪怕投個豬胎也成。”
嬴仲景不了解病死鬼生前的事,寬慰道:“老伯,今夜就是鬼城大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