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散場,季郁和好友在校門口分别,拎着裝有舞蹈裙的大紙袋站在路邊,張望許久,終于在車流中尋到自己家的車。
車窗剛緩緩打下,看清車裡的人後,她驚喜喊人:“媽媽!”
尤蓁葉微微一笑,“快上來。”
書包和裙子放在後座,季郁坐到副駕,轉頭問媽媽,“怎麼今天是你來接我,方阿姨請假了嗎?”
尤蓁葉回:“方潔家人生病了,在醫院陪着呢。”
她一驚,“啊,那沒事吧?”
“沒事了,她老公胃腸炎,做了個闌尾手術。”尤蓁葉看了一眼後視鏡,左轉彎掉頭,待車子在道路平穩行駛,繼續道:“所以不能亂吃東西,要按時吃飯,腸胃系統很脆弱的,知道嗎?”
季郁頓住,前天晚上在家就吃了小半碗飯,不知道媽媽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所以在這暗戳戳點她呢?
但仔細看她的神色,和往常無異,懸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些。
“給你的禮物。”座位旁有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尤蓁葉示意她打開,季郁好奇,“這是什麼?”
尤蓁葉笑意愈濃,“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好漂亮!”季郁忍不住驚歎。
盒子打開,包裝袋拆封,裡面是一個奶油色系的淺黃色鍊條迷你小挎包,很有俏皮的少女氣息。
隻是,紙盒上沒有任何她熟知的标識,既不是她常背的牌子,也不是媽媽愛送的牌子。
尤蓁葉把車燈開亮了些,别有深意地提醒她,“再仔細看看哦。”
借着燈光,季郁觀察起細節,菱格紋包身小巧精緻,每個菱格裡印着碎花暗紋。
鍊條上有一枚用以調節長度的繁複精美的镂空金屬球,細瞧,上面暗藏玄機,金屬球上雕刻着Narcissus(納希瑟斯)标志性的雙S四葉LOGO。
季郁眼睛亮若星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是我猜想的那樣嗎?新産品線?”
這段時間媽媽特别忙,經常出差,晚上回來也在加班,不知道開了多少次跨洋會議,前段時間還去國外上課進修。
季郁傻傻地問了句你還要上課啊,媽媽好笑地回她,學到老活到老,當然要繼續學習。
現在謎底解開了。
尤蓁葉點頭,“暫時可以這樣認為吧。”
辭掉某著名奢牌的設計總監職位後,尤蓁葉從法國回到景城,開辟了自己的獨立品牌Narcissus,主營成衣,公司發展十多年,已然成為國内外知名的品牌。
這次推出手包産品,是打算開拓一條産品支線,顧客定位在十幾二十歲的少女。
隻是目前想法不太成熟,尤蓁葉想先試試水,先聘用一批箱包設計師給Narcissus設計産品,如果反響不錯的話,後續可以将經營範圍拓展到鞋子配飾香水,再把支線品牌做起來。
名字她都想好了。
“Tulipe。”季郁念出金屬鎖扣上的法語,眉開眼笑地靠近媽媽,很是笃定地說:“是我的名字哦。”
“嗯?是嗎?誰說Tulipe就是你的名字了?”尤蓁葉逗她。
季郁手腕相貼,放在下巴處,兩隻手掌微微彎曲作樹葉,托住中間自己的小臉,笑眯眯對着媽媽,“這還不是嘛?”
“哪個小女孩臉皮厚,誰就是咯。”
尤蓁葉忍不住輕輕捏臉一把女兒的臉蛋,唇角的翹起,怎麼也壓不下去。
回到家,爸爸在客廳打電話,攬住尤蓁葉的肩膀,對着女兒無聲笑了下。
張阿姨把鍋裡炖的湯端上來,和藹道:“今天是小郁最喜歡的胡蘿蔔玉米排骨湯。”
季郁坐下,乖巧狀,“謝謝張阿姨。”
碗面熱氣袅袅,她不緊不慢地舀起一勺,吹涼了再喝進肚子裡,在一次次機械重複的行為裡,她開始放空。
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喝胡蘿蔔玉米排骨湯的呢?這得追溯到五六歲的時候吧。
乖乖吃飯不讓老師費心,不像幼兒園其他哭鬧挑食的小孩,家長群裡總能被點名表揚,回到家赢得媽媽滿意的稱贊,是那一天最大的幸福。
因為媽媽随口哄她的一句,胡蘿蔔對視力好,于是便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我最喜歡吃胡蘿蔔了,胡蘿蔔玉米排骨湯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湯。
迷失在母親喜悅贊賞的眼神裡的她,開始明白說什麼話做什麼事能夠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到目前為止,她應該是家長眼裡滿意的孩子吧,不然她的名字怎麼會刻在媽媽最得意的作品上呢?
她是尤蓁葉的驕傲,要一直成為她的驕傲。
這樣的漫溢的幸福快要把她淹沒。
季新南的聲音隐隐約約傳來,季郁敏銳地捕捉到幾個“學校”、“實驗室”、“器材”的字眼,于是擡眼,疑惑望向對面的媽媽。
尤蓁葉解釋,“你之前不是說音樂教室的外牆都剝落了,正好明年景一100周年校慶,你爸通過校友會捐款,想把你們那棟藝術樓翻修一下,再給高中部實驗室購進一批新的實驗器材,以後你實驗課就可以用上新器材了。”
“哦。”季郁聽完,輕輕點頭。
倏地,又很快眨了下眼,神情微妙。
尤蓁葉沒錯過她的反應,問:“有什麼問題嗎?”
季郁搖頭,“沒有。”
零散的線索,忽然間串聯組合起來,形成一條流暢的通路。
如此一來,她“頂替”孟彷舟的作開學演講的原因便有迹可循了。難怪那天演講完,副校長略獻殷勤地和她搭話,原來有這層關系在。
她了解爸爸的為人,如此破壞公平性的操作,拙劣的愚行,他不屑去做,即便隻是個可操作性極強的新生演講。
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爸爸曾提及自己在景一念書這件事,而副校長想太多,曲解了他的意思,便自作主張交代了點東西。
成年人夾雜着利益成分的來往,這種充面子的機會成為了最适合當作人情送的東西。
想到那個被自己“搶”走機會的人,季郁内心升騰起一股深深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