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郁怔怔看着他的側臉,眨了眨眼,忽而覺得周遭變得透亮,内心升騰起難以言喻的情緒。
眼前的少年哪怕境況不佳,也不曾顯露半分失意狀态,仍然大大方方地直言自己的目标和野心。
她倏地想起一句話:人生是一場長跑。莫名地,她産生了一股異樣的笃定,孟彷舟是個能奔向自己前程的人。
不對,好像是被宣戰了呢。
她冷哼兩聲,傲嬌道,“勇氣可嘉。”
“站住,别跑!”
驟然間,聲音近在身後,兩人皆是一驚,沒想到保安大爺身體素質這麼好,吓得瞬間邁大步伐往前沖。
落葉樹枝被踩得發出脆響,蟲鳴隐匿在灌木叢中,他們奔出危險的樹林,逃出了夜色掩映的喵-612。
枝葉間的金黃燈籠呱呱墜地,月色裡醞釀着馥郁果香。
深空下,是閃爍着的藍白色的成雙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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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晚自習上課還有十幾分鐘,龍竹茂拎着幾袋子楊桃到處分發,臉上洋溢着樸實如農民伯伯豐收般的喜悅。
當然,前提是忽略掉他那掉進錢袋子裡的俗氣眼神。
“提前訂購的先拿啊。”客戶們蜂擁而上拿走自己的份,龍竹茂看了眼庫存,吆喝着到處推銷,“還有剩的誰要?又大又甜,鮮嫩多汁,五塊一個,謝絕議價。”
“你還真去摘了啊!”有男生拿到楊桃,邊抛擲邊調侃道:“還以為你就嘴上說說。”
“切,看不起誰呢!”龍竹茂義正言辭道:“今兒去看,果子掉得滿地都是,真是太可惜啊,倒不如讓我拿來資源合理利用!”
男生翻了個白眼,“狗屁,你就拿來坑我們!”
龍竹茂笑呵呵,“這不特殊情況,以後你們想吃什麼零食,我都無條件給你們代購,絕對不收跑腿費!”
“結果還不是你家零食店賺錢了,算盤打得我都聽到了。”尚茹笑道。
龍竹茂捂着胸口,痛心疾首,“怎麼能這麼說呢,我現在身負四位數的巨債,生活所迫,那不得可勁兒搞錢嘛。”
月考前他看上一雙鞋,他媽答應他,考進前七十名就給他買新球鞋,結果分數出來他排八十名開外,球鞋是泡湯了。
但他不死心,找兩個兄弟借錢,熊天花錢大手大腳手頭沒剩多少,孟彷舟的獎學金除了給他姑買禮物外,剩下的錢都借他,加上他自己省吃儉用存下的,最後拼拼湊湊還是把鞋買下來了。
得意忘形地穿回家,他媽立馬發現了,質問他錢哪來的,知道是找孟彷舟熊天借的後,直接轉了筆錢過來,要他趕緊把錢還給他們。
龍女士由此跻身成為他的頭号債主,并且要求他周末在自家零食店“以工抵債”。
為了早日還清債務,他讨價還價,要求把給班裡同學代購零食的銷售額算在他的“業績”上,龍女士大手一揮同意了。
“以工抵債”之餘,他不忘開源節流,所以才想出這出買楊桃的鬼法子。
好在他這個班長當得仗義,頗得同學青睐,平日對同學大方請客,零食飲料絕無吝啬,眼下“有難處”,大家也樂于幫那麼一把。
“那我買一個吧。”尚茹在袋裡挑揀了一個長得好看的楊桃,想了想,又拿了一個,“作為你的同桌,多買你一個,祝你早日擺脫财政赤字。”
龍竹茂嘿嘿笑,一臉“真夠意思”的表情。
尚茹拿着楊桃去到阮知汝座位旁,“阮阮,給你一個。”
阮知汝低頭,看着抽屜裡的兩個楊桃,犯了難,裡面一個是孟彷舟給她的,一個龍竹茂送的,他剛進教室那會兒就給了,現在說自己的手上的是不要錢的,好像會拆龍竹茂台吧。
“那個...不用啦,孟彷舟給了我。”她隻說了部分事實,不算撒謊吧。
“哦,”開學到現在,尚茹看出他們關系不錯,孟彷舟還經常幫她接水搬桌椅什麼的,她了然地笑了笑,又問:“你那邊有塑料叉和切月餅的塑料刀嗎?”
阮知汝忙說有,囤了一鐵盒的奶茶吸管、一次性筷子、蛋糕紙盤、塑料刀之類的餐具,班裡同學有需要都會主動過來找她要。
兩個女孩去洗手池洗幹淨水果後,回到教室,将楊桃切成小片,優雅品嘗,和教室直接上嘴啃得毫無形象的那搓人形成鮮明對比。
晚自習鈴聲很快響起,班主任馮津慢悠悠走到一班教室,和大家說了句有問題出來問後,便坐到走廊外的值班桌椅。
屁股剛坐下,他的班長就竄到他面前,“老馮,給你。”
馮津看了眼是啥玩意,幾顆楊桃,還給他生生拿出了幾塊黃金的架勢,他一笑,“喲,分贓呢!學校年年通報偷摘楊桃的學生,你們自己小心點,别被抓了啊,抓了也别說是我們班的啊。”
龍竹茂拍拍胸脯,“放心吧,今晚溜得賊快了。”
“你還特自豪是吧。”馮津說着,動作麻溜地把楊桃藏進抽屜。
龍竹茂原本還挺心虛,見他動作,心想老馮比他還心虛,還真有點“分贓受賄”那味了。
“老馮,吃這個。”孟彷舟端了兩盤切成片的楊桃出來。
“擺得還挺有模有樣的,”馮津一看,問:“用什麼切的?”
“放心,切月餅的塑料刀。”孟彷舟知道他在顧慮什麼,去年景城某所中學發生管制刀具傷人事件,現在各個中學對這些抓得很嚴。
“那就好,别害我被主任抓去喝茶就成。”馮津抓了塊楊桃進嘴裡,眼睛一亮,“挺甜的,下次多摘點。”
龍竹茂樂了,笑嘻嘻道:“老馮,要是我們以後被抓了,可别忘了你嘴裡這口甜。”
馮津瞬間變臉,冷酷無情,“哦?剛剛我什麼也沒說啊!”
龍竹茂垂下嘴角,作勢把兩盤楊桃端走,馮津眼疾手快又拿了幾片楊桃,雲淡風輕地對着空紙盤擡手,“拿走拿走,瞧你小氣的。”
“不逗你了。”龍竹茂放下紙盤,回了教室。
孟彷舟側身進去,坐到馮津邊上的座位,把筆記本推過去,“老馮,問你道昨天的生競題。”
馮津抽了張紙巾擦幹手上的水,恢複正經,“我看看。”
每次到馮津晚自習值班,孟彷舟就成了他身邊的固定桌友。前一節晚自習他通常在教室寫作業,後一節晚自習,則是搬出後排的空桌椅,放在廊外馮津的桌子旁邊,方便複習生競時有問題及時問他。
馮津打趣他,“怎麼,纏上我了呢。”
孟彷舟勾起唇角,悠哉轉着筆,“不是您說的,要學會對老師死纏爛打,打破砂鍋問到底。”
學生好學求問,做老師的還能拒絕不成。
馮津一笑,“行啊,我說的。”
“這次月考,你有什麼想法?”馮津不忘自己還是班主任,孟彷舟這次月考掉到三十多名,年級主任沒少明裡暗裡地點他,讓他多關注學生的情況。
就是一次月考,不必如臨大敵,所以拿到這成績,孟彷舟也沒覺得天要塌下來了。倒是好些人,沒少故意當他面沾沾自喜地說些酸言酸語。
他隻覺得好笑,不就是超過他了,跟能上天似的。
“三十幾名算考得很差嗎?”孟彷舟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