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來往遲舟的方向看去,高潮的一幕正好演完,又有人熱心地遞上幹淨的帕子,少年道了聲謝,接過擦汗,他雖然還沒長開,但那如驕陽般的雙眸,高挺的鼻梁,絲毫掩飾不住他洋溢着青春的帥氣。
“哎,你二師姐在看你呢。”
遞帕子的小姑娘悄悄用眼神示意。
遲舟往小亭方向看去,與蕭來筆直的視線對上。
“她長得好标志啊,是個大美人呢。”小姑娘眼神裡帶着三分羨慕七分新奇,“我入門也有一段時間了,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蕭師姐呢,她好像不大愛出門?”
遲舟點頭。
不僅不愛出門,還不喜歡說話。
他們雖然同是點星峰門下,但接觸并不多,這位二師姐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性子,常年在深山老林裡靜修,平日和她打招呼也不一定會有回應。
“聽說她不好相處。”小姑娘又開口,“我看挺好說話的呀,這天氣多熱啊,她都中暑了還要關心我們的排練,哎你看她的眼神……咦,怎麼感覺有點兇啊,是不是覺得我們演得不好?”
遲舟搖頭:“應該不是,我二師姐一直這樣。”
他二師姐無論是皮相還是骨相,都是一等一的絕色,特别是那雙眼睛,眼珠漆黑,眼尾微翹,看一眼就能記住,唯一的缺點就是,那瞳色太深了,深到能掩蓋住所有情緒,看人的時候冷冰冰的。
但今天卻不大一樣,雖然還是一貫的冷淡,但她的眼神裡多了點其他東西,遲舟找不出恰當的形容,非要比喻的話,就是死不瞑目的屍體突然活過來時,瞳孔裡會閃過的弧光。
“我過去一下。”遲舟把帕子還給邊上的小姑娘,往亭子快步走去。
師姐鮮少出門,今日突然出現在此處,又異常和諧地加入了他們的排演,實在讓人意外,眼下又一直盯着這邊看,難道是有什麼事想說?
天氣實在炎熱,大步跑到亭子,剛擦完的汗就又冒了出來。遲舟沒走上台階,而是站在亭外邊,擡眼笑了笑:“師姐。”
遲舟皮膚挺白的,陽光照在他臉上跟發光似的。
蕭來覺得刺眼:“杵外邊幹嘛,太陽這麼大。”晃她眼。
遲舟怔了一下,這句話十個字,是師姐和他說過最長的話,先前的表演片段不算。
一直到遲舟走進小亭坐下,蕭來的視線就沒移開過他的臉。
她在觀察。
遲舟的氣質和她想象的南轅北轍,陰鸷病嬌高冷他一個都沒占,剛才對着她笑的那一下,還露出了一顆小虎牙。雖然比不上這炎炎烈日,但和春日的暖陽相差無幾,這和方才演話本展現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按理說他身為半魔,怎麼都不該是運動系陽光元氣少年的人設啊!
遲舟見蕭來不說話,隻好抓了抓後腦勺,笨拙地找了話題:“師姐身體舒服些了嗎?”
“唔。”蕭來含糊地應聲,思索着,食指在石桌上無節奏地敲打。
遲舟頓了頓,又開始找話題:“剛才師姐突然出現,我都吓了一跳,差點忘記說台詞了。”
蕭來指尖一頓,擡眸間目光疑惑:“我剛才那麼說……咳,說的那些台詞,你就沒有一點感覺?不難受嗎?”
遲舟聞言愣住。
蕭來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下了然。
果然如此,小孩雖然不說,但心裡還是不舒服的。
遲舟與話本中的男主一樣,同為半魔,蕭來不信他聽到侮辱性這麼強的話,會沒有一點感覺?隻要他有一點點在意,她就不算白費力氣。
她在心裡醞釀安慰的話,想着怎麼說才能不着痕迹地往他心上再刺上一回。
遲舟撓後腦勺的動作慢了下來,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受寵若驚地眨了眨眼。
“師姐,你……你是在擔心我嗎?”
蕭來:“?”
這小孩在問什麼?
“師姐。”遲舟騰地站了起來,沉甸甸的石椅在原地咣當晃了一圈。
“我原以為,師姐是不是讨厭我,才對我愛答不理的。後來我又覺得,你好像對大家都挺冷淡的。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其實師姐隻是不說而已,一直在默默關心着同門師兄弟們,就像今天,也是為了我……”
蕭來莫名其妙:“啊不是,你在說什麼?”
遲舟感激地望向蕭來:“二師姐,你中暑了也不肯離開,堅持在亭子裡坐着,就是擔心我會受這個話本裡的劇情影響,特地來勸解我的是嗎?”
“……”蕭來深吸一口氣,覺得再不解釋就晚了,“其實我——”
遲舟插道:“其實當初師兄找我演這個角色,是覺得我的身份背景比較符合。”
終于說到關鍵了,導火索來了!
蕭來拍案而起,煽風點火道:“胡鬧,他怎麼能讓你來演?你可是——”
“但我其實并不能理解這個角色。”遲舟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因為書中主人公所遭遇的苦難,我都沒有經曆過,師尊師叔們,還有師兄師姐們,都對我很好,從沒把我當異類看待。所以大家都默認我不會介意,事實上我的确無法感同身受。”
蕭來一口氣卡在了喉嚨裡:“啊?”
少年擡頭,澄澈的瞳孔裡滿是純粹的感動,一笑,對稱的虎牙就露了出來。
“隻有師姐想到了這一點,還為我擔心。”
“師姐你雖然不愛笑,眼神也看起來兇巴巴的,但是個好人耶。”
“!”蕭來瞳-孔-地-震,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中似的,搖搖欲墜地往後退了兩步,咚地撞在石柱上,眼裡的高光逐漸熄滅。
是個好人耶。
好人耶。
耶。
耶……
耶…………
完了,我一個反派,被誇是好人。
我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