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想到,那位一直十分和善的女性,竟然會如此具有……威嚴。
雖然他跟着男爵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避免被往來好奇的人圍觀,然而看着面前這位神色憔悴的男人,他也不知道應該開口說些什麼。
從那天過後他們兩人就沒再見過面,至于原因,他們也都心知肚明。
海登的所作所為,無論他如何辯解,都無法改變他确實傷害了許多人的事實。隻是,這艘船雖然屬于伊斯格勒商會,但在廣袤的海洋之上他們也不可能審判一位貴族,而諾卡他們也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折返回去,去尋找帝國法院公正的判決。
别說他們的身份其實是假的,占星師的委托還在他們身上呢。
最後這件事情隻能不了了之,成為這艘船上貴族們餐後茶餘的閑談。
雖然他們不會在他的面前談論這件事,但誰讓他是個瑞爾族呢。走廊的拐角,矮樹的隔斷,這些都不能影響他的聽力,也讓他聽到了些許隻言片語。
不過除了塔格先生似乎還積極地想要幫忙外,大多數人也隻是将它當作一樁趣事而已——反正連埃格茲子爵都不在意這樣的冒犯,他們又有什麼必要放棄這趟享樂的旅途,前往帝國法院摻和進那繁重的文書之中呢?
看着面前久久不語的諾卡,終究還是穆菈男爵先開了口。
“子爵閣下……真是抱歉讓您經曆了這種事……”男爵窘迫地說着,眼神瞟向已經離他們兩人有段距離的精靈,“那位……閣下……應該還沒原諒我們吧。”
說完,男爵便自嘲地笑了一聲:“當然了,如果犯人連懲罰都沒有遭受,又怎麼可能會原諒呢?”
諾卡覺得維爾德可能隻是單純的想給他們空間,讓穆菈男爵能夠放得開一些。
雖然很奇怪,但從劍找回來之後,維爾德似乎就對後續的事情不感興趣了,完全沒有對男爵一家發表什麼看法。
如果不算梅蘭尼每天都偷偷在男爵房間門口觀察,回來之後憤憤不平的話,這件事情很奇妙的,沒有在他們的生活中泛起什麼波瀾。
但他也不可能和對方說沒關系,就這麼原諒對方。畢竟就像男爵自己說的,犯人連懲罰都沒有,又怎麼可能獲得原諒?
而且這話也不應該他來說,沒有人能代替另一個人去原諒别人,即使他們的關系如何親密也一樣。
所以,諾卡隻能緘口不言。
不過男爵也沒有在意聽衆的無禮,他隻是想找個機會傾吐胸中淤積的事物,于是自說自話起來。
“我從沒想過他會這樣,明明他以前……”
“……他甚至會幫助那些佃農,找醫者為他們治療……”
聽着穆菈男爵絮絮叨叨的講述,諾卡似乎能夠拼湊出海登的前半生——
知性、有禮,恪守着神的教誨,會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會誇贊他的善良,而即使是與他不對付的人,也仍然要承認他高尚的品行。
雖然男爵總是覺得自己兒子活得太過拘謹,不懂得享受樂趣,但他仍然為他感到驕傲。
然而現在這些過去,卻像是夢魇一樣敲打着他。
“我或許是知道的,隻是我沒有在意……”
男爵懊悔地說着,他本以為那隻是人少年時都會産生的迷茫,以為随着年齡的增長這些問題自然會消失,結果卻變成這個樣子。
“我們之後會乘船回去。”穆菈男爵看着面前一直靜默的曾經的朋友,說道,“我會剝奪他的繼承權,将他送入軍隊中。”
諾卡這下真的感到驚訝了,他疑惑地看着男爵。
“雖然您或許不打算追究,但犯了錯總要受到懲罰。”穆菈男爵拉扯着嘴角,擠出一個笑容,“而且這或許也夠不上是什麼懲罰,畢竟他做了那樣的事,說了那樣的話。”
“您确實是很好的人,所以更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麻煩替我去看看這座城市吧。它總是有着新奇的東西,不會讓您失望的。”
就像隻是為了來告訴他這個決定一樣,穆菈男爵說完以後便轉身離開了。
“男爵閣下。”
看着那個略微佝偻的身影,諾卡叫住了對方。在他驚訝的目光中,白毛的瑞爾族微微屈身,與對方相抱。
就像他們每一次見面一樣。
“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