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他的父親!
“他是村子裡最好的獵戶,即使是暴雪肆虐的夜晚,他也能夠從山裡平安歸來,給我們帶回獵物。”
“所以,他們選擇了他。”
他是如此的興奮與自豪,甚至都沒有意識到父親出發前臉上那苦惱的表情。
他至今也不知道那是因為父親早已預想到自己的結局,還是因為他要面對的是一個窮兇極惡的堕落者。
一個能夠将那一支教廷騎士盡數殺死的強大之人。
他仍記得那是一個落雪的夜晚,但他的心情就像是屋内火塘上的湯罐,裡面熬煮的肉湯起起伏伏,散發着振奮人心的香氣。
就連那幾位騎士大人也無法拒絕這樣的香氣,在他進屋後還能看到他們嘴角的那抹油潤的痕迹。
他是多麼自豪啊,這樣一個偏僻村落的家中的食物能夠被這樣高貴的人看上,由他們來享用。
在看着那列穿着絮襖,身披盔甲的隊列,在他父親那瘦削身影的引領下走進山中,他就無不為這份神的榮光有他們家庭的一角參與而感到自豪。
他甚至都能幻想出自己的那些夥伴在今天過後,會用什麼樣崇敬的眼神看着自己,而自己也已經等不及在父親回來之後詢問他這趟榮耀之旅的細節。
即使是過去了這麼長時間,巴維爾仍然覺得自己當時的想法是如此幼稚、可笑,甚至随着年歲的漸長愈發悔恨。
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披覆榮耀的孩子,怎麼可能會記得父親臨走前和自己說了什麼話?
反正等到明日的太陽升起,他仍能跑到父母的床邊詢問。
看出巴維爾狀态不對的摩恩,故意詢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雖然答案在一開始就已經被說出,但對于沉浸在悔恨的巴維爾來說,這确實是讓他能夠重新訴說的牽引。
巴維爾吐出胸中的淤氣,沙啞地說道:“那些逃回來的教廷騎士,将我父親的屍體放在了我的面前,說他被那個精靈殺死了。”
他仍能記得那具被砸至自己家門口的屍體,還有那位不斷咒罵的教廷騎士。
寒冷的雪夜早已将那具屍體凍到僵硬,青白凹陷的面頰看不出絲毫血色。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父親的眼睛竟然如此大,似乎随時都能從眼眶之中掉出來。
他已經記不清那些騎士究竟在罵什麼了,那些嘈雜的聲音都消散在了落雪之中,唯有那具屍體是這世上唯一的真實。
他哭喊着撲在那具屍體上,一遍又一遍地喚着那個稱呼,然而卻沒有任何人應答他,甚至他都不知道那些教廷騎士是何時離去的。
“你為什麼會懷疑死因?”
摩恩有些不解。
雖然這樣聽下來情況似乎對維爾德十分有利,但教廷騎士說這些話十分合理,對于一個上了聖令的人,無論人用怎樣的惡意去揣度都有可能。
他們不久前還遇到了一位。
他不理解,身為教廷騎士的巴維爾,為什麼反而還生出了懷疑。
“……我們在收斂屍體的時候……發現他被剜去了舌頭……”巴維爾艱難地說着,向外人描述自己父親屍體上的那副景象并不令人感到輕松,“他的四肢上有很細微的傷口……都是死前造成的……”
身為獵戶的兒子,在看過那麼多動物身上的傷口,宰殺過那麼多動物以後,本能的,他懂得了這之中的區别。
那些邊緣不整齊的傷口,向他訴說了他的父親在死前遭受了什麼樣的對待。
“為什麼不能是那個精靈造成的?”摩恩在心中默默地向維爾德道歉,“一個上了聖令的人,擁有虐殺的嗜好不是很正常嗎?”
“在還有活着的教廷騎士的情況下,虐殺一個普通人嗎?”
巴維爾撫摸着手上的徽章,眼神發直,不知道是在詢問摩恩還是詢問自己。
他不願意去考慮這樣的可能,畢竟那些身負榮光的騎士又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他的理智就如同惡魔一般,不斷地誘使着他去相信那個答案,不斷的将證據放在他的眼前,不斷地低語着,讓他去質疑那些光榮的騎士。
那就是一個噩夢,而唯一醒來的辦法就是去詢問當時見證的這些人。
他告訴神父,他希望成為一名教廷騎士,而幸運的是,他确實有着不錯的天賦。
對于一個偏遠的小村子來說,能夠出現一名教廷騎士可是了不得的榮耀。神父立刻舉薦了他,将他送入教廷的訓練營中。
學習、鍛煉、拼殺,他在神像的注視下殘留着那不可說的念頭,在日日夜夜能夠麻痹精神的疲憊中,他終于獲得了安甯的睡眠。
聖火洗禮、榮光照耀,他穿上了那身自己曾經如此羨慕的裝備,成為了教廷騎士中的一員。
然而他卻發現,那些曾經到過他村子的教廷騎士,在一次又一次的圍捕之中全都被那名精靈殺死,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讓他詢問。他曾經期望加入的追捕的騎士團,也在現任教皇上任後被解散。
他的疑問就像是被滞留在身後的影子,無論如何都追不上答案。
可是現在,他卻被告知還有這樣的機會,向另一個知曉的人尋找答案。
巴維爾将徽章放在那張堆滿文件的實木桌上,帶着茫然的疑問詢問道:“團長,您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我應該并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