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是不是剛才那些壞人欺負你,惹你傷心了?" 小丁蘇抱住她的腿,恸哭道,"都怪蘇兒不好,蘇兒太沒用了!"
"豈可如此埋汰自己?蘇兒這樣子會傷姐姐的心,以後不許妄自菲薄。" 王楚嫣俯身安撫他。
丁蘇原是乞兒,父母早亡,跟着爺爺流浪到京城,在東水門外那座平橋上乞讨為生,爺爺病逝時,王楚嫣見他太可憐,求着阿爹收留,客棧正好缺個"門童",後來就讓他在門外招攬客人。這娃兒剛領回家時,蓬頭垢面像隻瘦巴巴的小猴子,如今已是白嫩清秀,明明遭了許多罪,然一雙眸子晶亮無邪。
可畢竟娃兒受過苦,難免敏感。
王楚嫣暫且擱下自己的憂傷,為丁蘇鼓勁後,又道:"我哪能那麼容易被人欺負哭?至于那幫壞人,有位小公子将他們趕走了。"
"小公子?" 丁蘇擡起淚眼。
"嗯,他剛入住閣樓,往後你會經常見着他。" 王楚嫣指向上方樓層。
"那王公子呢?他不回來了麼?還有花玖哥哥?" 丁蘇現出失望的神情。
"我們開邸店就是這樣的,見多了人來人往,萍水相逢,聚散不定。" 王楚嫣淡淡地說着,似乎言外有意,也是道給自己聽,繼而她鼓足精神,勉強地揚唇微笑,"可是呢,也能遇見許多有趣的人,經曆歡樂的事,我們就記住這些好時光。"
"哦,嗯。" 丁蘇不明就裡地應道,并躊躇地問,"姐姐,那我們呢?以後也會分開嗎?" 一說到離别,小兒人眼含淚花,皺着臉一邊想哭,一邊堅強忍耐。
王楚嫣看着他糾結的可愛模樣,忍不住掐他的臉:"當然不會,因為我們是一家人。不過,若是蘇兒讀書有長進的話,姐姐會更高興。"
丁蘇捏緊小拳頭:"好! 從今開始,蘇兒每日背十個字! 熟記千字文,像蔡大人那樣,當個少年進士!"
他口中的蔡大人,是當今蔡太師蔡京的弟弟蔡卞,十三歲進士及第,是位天才少年,後被王安石招為乘龍快婿,也為社稷民生做了不少事,但在不久前,于政和七年時離世。
蔡氏兄弟皆由科舉緻官,科舉自隋唐創建以來,改變了上品無寒門的門第世襲,以考試選拔人才,在大宋更為盛行,于是,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真宗還曾禦筆親作[勵學篇],鼓舞天下士子,"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 書中自有黃金屋…… 書中自有顔如玉。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不過科舉之路可謂萬人過獨木橋,能金榜題名者皆是天之驕子,哪能那麼容易。
王楚嫣的腦海裡又掠來王公子的身影……
哎,她暗自歎了口氣,繼而對丁蘇溫柔說道:"蘇兒有志向就好,先熟記姐姐之前教你的那些,從簡單的開始,我回頭再給你拿些書與紙。"
王楚嫣從不打擊孩子的積極性,在她看來,無論何種目的,孩子們多學些東西總歸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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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丁蘇後,王楚嫣往裡院走去。
有位女子正在那兒轉悠,口中直喚:"玉猊,玉猊。" 還差遣幾位客棧仆役與她一同搜尋。
女子年輕貌美,披了一件白色狐裘,墨發高挽,尋東西時的身姿也是風情萬種,柳腰肢軟,聲音似燕語莺呼。
看得家丁們眼睛都直了。
"都愣着幹什麼,我在前院搜了遍,就這兒還沒找,你們快點幫幫我啊!" 女子自知男人們的目光為她所傾,柔聲嗔道,"明早我們就啟程,沒有玉猊我走不了。"
到京城過上元節的遊客,開始陸續歸鄉。
王楚嫣記得她,姓柳,來自杭州。玉猊是她一直抱懷裡的白貓兒。
本來寓意挺好,猊為狻猊,是形似獅子的神獸,可她連連叫喚,聽着就像是,淤泥,淤泥。
"柳夫人,你的貓兒何時不見的?" 王楚嫣走去,禮貌問道。
陽光照在她妝容淡雅的臉上,自然純美,婉約恬靜如一朵香水百合。
相比之下,柳夫人雖然麗質,卻顯得過于濃妝豔抹。
柳夫人的眸間閃過一絲嫉妒,攏了攏頭發,嬌聲道:"昨夜玉猊還躺在我床尾,今早醒來,卻不見了它。" 她十分喜愛這貓,總是抱在懷裡搓揉,急也是真的急。
"你家夫君今早見到它了麼?"
王楚嫣随口一問,卻發現柳夫人的臉色頓時黯淡。
事後王楚嫣才知,她的夫君幾宿未歸,定是在哪裡花天酒地。
"柳夫人随我來,玉猊很可能與其他貓兒在一處。"
邸店也養貓,皆是捉鼠能手,且模樣可愛。王楚嫣領她去到貓兒窩,拿出一袋小魚幹,所有貓兒旋即竄來,在她們腿邊歡快地蹭來蹭去。
"沒想到王姑娘也喜歡貓?" 柳夫人蹲身撫摸它們,對待王楚嫣的态度随之溫和。
就在這時,一隻渾身雪白的小貓來到柳夫人的腳邊,舒了舒腰。"玉猊!" 柳夫人喜出望外,将小貓緊緊摟入懷中,"你怎麼偷偷跑了?昨夜是不是與誰鬼混去了?害我擔心!"
她嬌聲數落,這話聽來别扭,倆人對視片刻,撲哧一笑,也算因貓結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