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起得突兀又古怪,陳良一臉茫然地望着面前的白丹,又看了看好友徐衷夷,最後順着徐衷夷的視線看向了桌面。桌上,原先滿滿的兩個糖水碗已經空了。
陳良正意外着,就聽剛自報了家門的白丹問了句:“糖水裡不見桂花粒,倒是能聞出桂花香,吃起來也有桂花味兒,甜度不多不少正正好,是放了腌漬好的桂花蜜?”
“啊?”陳良一時沒反應回來。
将陳良的茫然看在眼裡,白丹爽朗一笑:“我方才喝了你兩碗糖水,要不我請回你一壺茶?或者,你告訴我糖水是在哪裡買的,我去給你買回來?”
“買回來?不必不必……”
終于反應過來都發生了什麼的陳良連忙擺手。陳良坐下來之後,邊上的徐衷夷拿過茶杯給陳良倒了一杯茶,說:“糖水是我送出去的,要買也該是我去買。”
不過片刻的功夫,怎麼話題就繞到誰去買糖水上了?
陳良的眼神在面前二人之間打了個轉兒,連忙說道:“真的不必了,我先前也隻是突然想起附近有個賣糖水的熟人,買糖水隻是順帶幫照顧一下生意罷了。姑娘喝了就喝了,沒什麼。說實在的,我其實也沒那麼想喝。”
“原來如此。”白丹眼中的笑意更明顯了些,“閣下似是對這競良商鋪十分了解,莫非是自小就長于此,是地地道道的競良人士?”
“啊,失禮失禮,在下陳良,表字凡益,乃是衷夷好友。”陳良後知後覺地想起還未自報家門,“我其實不是競良人士,不過因着我外祖家宅在此,是以常來競良遊學玩耍。”
“原來如此,”見陳良杯子裡的茶水沒了,白丹主動提着桌上新添的茶壺靠近,“不知陳兄在哪處學府聽學?”
讓初初結識的姑娘給自己倒茶未免不妥,陳良本想阻止,可不止是他,連徐衷夷都沒能攔下白丹斟到面前的茶水。
三人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陣之後,陳良被白丹不見外的好客性情所染,也爽快了不少:“江州有個齊賢館,不知姑娘可有耳聞?”
江州的齊賢館是後舜所有讀書士子都神往的地方,畢竟那處是除了盛京城中的國子監以及弘文館之外最有名的學館。因為與齊賢館挂着鈎的是江州祝家。
祝家是知名的詩書世家,祖上出過好幾位頗有名氣的大儒,其中一位更是憑借一手“祝體”被後世人銘記至今。
祝家人才名滿江州,卻無人入仕為官,世代隻偏安一隅專注研習書法繪畫與研究學問。傳言有說太祖帝曾想将一位祝家先祖召進宮給子女授課講學,卻被那祝家先祖婉言回絕了。
按理,抗旨是大罪,但太祖帝非但不責怪,反而贊其才勇兼備,乃是當朝一股難得的賢達清風。
那句“賢達清風”被太祖帝當堂寫作牌匾,随着撥以助學的銀兩一同賜到了齊賢館,至今還高懸在齊賢館的正堂裡。
祝家講學以賢為起始點,學府便以賢命名,在齊賢館受教多載學子皆有所成。迄今為止,從齊賢館走出的學子中能入朝為官的有過不少,受天家器重的匠人也是大有人在。
江州祝家的名望,在南邊幾大世族裡算是高的,莫說讀書士子對江州齊賢館有所耳聞,就連街頭叫花都聽過這個地方。
白丹眉一挑,忍不住對陳良拱了拱手:“原來陳兄是江州齊賢館的學子,失敬,失敬。”
陳良四下看了一眼,似是有些覺得不好意思,展開袖子擋在臉邊低聲道:“此事實在不值一提,姑娘見笑了。”
徐衷夷聽着面前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許多,剛想說點什麼,白丹手中的茶杯就往這邊靠了過來:“所以,你們二人也是來湊這競寶會的熱鬧的?”
五日過後,城中競寶閣裡有個競寶大會。誰也不知道會冒出多少稀罕寶貝來,外來人大多都是為此來的競良。
“白姑娘難道不是?”徐衷夷端着茶杯不答反問。
“我?也是,也不是。”白丹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的時候往茶肆門口看了一眼。
陳良對白丹的回答有些興趣,本想接下話頭繼續說下去,白丹卻已經起身告辭。
目光随着提劍下樓的白丹走了片刻,陳良忍不住喃喃:“江湖女子,舉步生風,好生潇灑。”
“走馬半生,确需不少勇氣。走吧,咱們尚且還有待辦之事。”
徐衷夷招手喚來夥計,陳良搶先從身上拿了銀兩交付。
出茶肆走了很長一段路,陳良的思緒還停留在茶肆:“競良這地方小的很,名氣也小,你說這白姑娘孤身來此,不為競寶會,能為的什麼?”
“隻是獨自在茶肆喝茶罷了,怎好斷定她是孤身來此。”徐衷夷語意不明,“這姑娘也真是不簡單,三言兩語就将你的底細給掏空了,對于自身卻沒交代什麼。”
“那又如何?我的底子清清白白不怕人掏。”陳良在意的不是這個,“你看到白姑娘腰間纏着的那根九節鞭了沒有?一般的兵器鋪子裡可買不到這樣的鞭子。”
雖有鬥篷做遮擋,但畢竟擋得不是很嚴實,在白丹行走間依稀能瞧見纏在她腰間的那條九節鞭。
鞭身有些細,較真說來或許還是根十三節鞭,兩頭并未帶彩,在白丹腰間纏了兩圈之外還墜了個三寸長的镖頭出來,那镖頭尖銳,帶着寒光。
一般人在腰間都是配荷包香囊或者玉佩,這人特别,腰間的配飾竟是條鞭。
從鞭子的質地來看,她耍的應該不是街邊賣藝人那些花哨的軟功夫,而是能夠輕易要人性命的軟功夫。
“你說的不錯,這姑娘的身手确實不簡單。”陳良若有所思。
“不止身手,她的身份應該也不簡單。”
“什麼意思?”
“你難道不覺得她主動提起的那幾樁事情,意在摸我二人的底嗎?”
徐衷夷擡頭望了望天,面色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