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眼一眨,一時也沒再追問。
章糾白擡手塞了兩塊棗泥糕進嘴裡,轉眼時見徐衷夷望着自己不說話,便彎起眼睛沖徐衷夷笑了笑。
“一道吃啊,别客氣。”她甚至将面前的糕點往徐衷夷面前移了移。
徐衷夷的目光轉了開去,沒說什麼,倒是陳良反應過來,再問了一句:“白姑娘常常過那樣的日子?”
章糾白想了想,說:“也不算常常,就是偶爾會過一過。”
“為何要過那樣的日子?你一個女子,就不怕江湖險惡嗎,若有個什麼意外……”
“江湖險惡?”章糾白認真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冷不丁地笑出聲,“所以你覺得,險惡的是這江湖?”
不等陳良答話,章糾白就将話給說了下去:“但凡有人的地方,總會有偏見,有争鬥,有算計,有恩怨是非。江湖或許是險惡,但惡之根源卻在于藏在骨皮之下的那顆醜惡的人心,在于這荒唐的世道。”
仿佛正是為了映證這番話,樓下忽地就起了争執,兩夥不同來曆的茶客不知怎麼就動起手來。
一樓的場面一下就亂了,有人忙着勸解,有人拔刀待命,有人奔走着說要喊官兵來,也有人笑着說官兵也管不着江湖争端,有人避在角落看戲,也有人若無其事地上樓尋位子喝茶。
陳良站起來望着樓下,一臉茫然:“怎麼了這是,怎麼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底下就鬧起來了?”
有位穿過了混亂人群上樓來尋位的茶客經過三人這一桌,聽了陳良的問題,将袖子一甩:“嗐,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人說話的聲音大了一些,被邊上的人說了也沒改,兩邊都不服氣,都看對方不順眼,這不就動起手來了?”
這就動起手來了?
“哪裡至于呢……”
沒有人理睬陳良的喃喃,那新上樓的茶客走到别桌與人商量拼桌的事情去了,左右幾桌也都聊着各自的話題,對樓下的事情并不關心。
樓下的人還在鬧着,并沒有官兵來收場,不過也沒有鬧出人命。
章糾白吃完茶點就下樓了,下樓的時候争執還沒結束,兩夥人吵吵嚷嚷地鬧不清楚,不過也沒有真的動起手來,最多就是亮兵器而已,并沒有見血。
戲班子的接賞童子人小個矮,瞧不清情勢,沒有及時避到别處,被哄亂的人群一擠,頭上戴的羅漢帽已經歪歪斜斜,人也有些慌張無措。
有人想勾住小童的腳趁亂取走盤中少許賞錢,小童腳一軟剛要往前倒下去的時候就被章糾白眼疾手快地拽住了。
小童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帶到了茶肆的角落裡,角落裡人少,不至于被動亂波及。
手忙腳亂地扶好頭上的帽子,小童還不及說些什麼,手中就被塞進了銅盤,而帶他到角落避亂的人已經提着劍出了門檻了。
馮栌本來一臉急相地向着茶肆這邊跑來,跑得太急差點沒瞧見正從人群裡走出來的章糾白。
兩人即将擦肩時,章糾白手一伸,将馮栌拽進了主街邊上一條行人相對少些的巷子。
“怎麼了,怎麼慌慌張張的?”
“出事了,”馮栌咽下一口唾沫,努力鎮定下來,“我的宅子被人翻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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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栌租賃的宅子在競南巷裡,距競良縣中心和主街不遠,是一座兩進的住宅,第一進為主院正房、門堂、照壁還有東西廂,第二進有竈間和一間後房。
後房是留給幫忙打理宅子的一對老人住的,東廂被改作了書齋,西廂空着,馮栌自己則住的正房。
今日早晨馮栌出過門,午間回來的時候先進的書齋,本想給吉楠去個信說明一下眼下的情況,但是剛走到書案邊他就愣住了。
書案上放的書冊被人翻動過。
往日,宅子裡隻有兩位老人在,那對老人在沒聽到他吩咐的情況下絕不會私自進他的正房和書齋,更不會動他的東西。
他這人有個習慣,就是自己翻過的書若是沒看完的總會攤開放在書案上,再将已看完的那頁紙做個标記,以便日後接着翻閱。
眼下放在書案上的那卷書冊是他在章糾白來競良之前看的,至今已有好幾日不曾翻閱了,按理說書頁停留在上次看過的那一頁本沒什麼問題,但問題是那翻開的書頁的上首邊緣處卻少了一截細小的斷發,那是他昨日都還看見過的。
“别處我倒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或許說,就算東西被人翻過也被人照着原樣放回去了……姑娘,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說話間發現被帶着七拐八拐的,面前不遠處居然是那家來過一次的胭脂鋪,馮栌的腳步一下覺得沉重起來。
“就許咱們盯人家,不許人家盯咱們,江湖中可沒這樣的規矩。”
看出馮栌的抗拒,章糾白伸手往馮栌肩頭拍了拍:“你宅子裡被人翻過才正常,我之前就有過這樣的猜測,不提前告知你是怕你知曉之後不自然露了馬腳。”
“原來如此……那這和胭脂有什麼幹系?”
“胭脂?”章糾白噗嗤一下笑出來。
離胭脂鋪子越近,馮栌的臉色越不自然,若非被章糾白拽着一隻胳膊,估計馮栌能轉頭就走。
“和胭脂無關,就是覺得後頭跟着的人麻煩,想借這地方甩個尾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