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的話才開口就止住了,視線所向,先前還側卧着認真聽她說話的人已閉上了眼。
也不知周荃珝是什麼時候睡着的,此時此刻氣息平穩綿長,被角被人輕微扯動了一下也無知無覺,顯然是已經睡得深了。
章糾白盯着露在被子外的臉看了會兒,擡手落下帳幔,拿起火鉗将炭盆裡的炭撥了一下,将炭盆移回了床尾。
“走了。”
摟上自己的鬥篷還有喝空的酒壺悄無聲息地走至西側窗邊,她伸手推開窗,輕輕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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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府,本是莳蘿親自負責周荃珝的日常起居,但随着近年身體狀态大不如前,莳蘿也開始将曉暮院裡的一些事情分出來讓底下人去做。
香附跟着莳蘿最久,接人納物都十分得體,品行也很讓人放心,常會被莳蘿帶進曉暮院裡候着。
這日一早,莳蘿也是照常帶着香附進屋服侍周荃珝洗漱,等周荃珝洗漱過後,莳蘿将濕巾遞給了侯在一邊的香附。
擦幹了手,莳蘿開始給周荃珝束發戴冠。
病好了些,周荃珝有了些精神,氣色也有了好轉。莳蘿松下一口氣,轉身從架子上拿過大氅披到周荃珝身上。
“寇姜呢?”氅衣披落到肩上時,周荃珝問了句。
平日裡,寇姜總是會守在曉暮院裡的,但今日卻沒見他的影子。
“公子要尋寇姜?”莳蘿邊為周荃珝整理衣領邊回話,“寇姜這時候估計還在前院掃雪呢,不止他,錢葙莫栾這些有些空閑的都被糾白那丫頭喊着拉着去各院掃雪去了。”
侯在一邊的香附忍不住笑:“如今章姑娘回來了,寇姜也不用每日總擔心一些有的沒的了。眼下便是章姑娘讓他一人掃完府裡的雪,他都樂意着呢。”
可不是麼,因為見到章糾白安然無恙地回來,寇姜高懸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前些時日裡他總是提心吊膽的,就怕章糾白去到競良縣會遇到什麼變故。今日一早,在聽說章姑娘回來了之後,寇姜一下就精神了。
雖大清早就被章糾白喊起來掃雪,但寇姜半點怨氣都沒有,掃雪時的腳步十分輕快。
見到邊上的吉楠掃雪的動作較慢,寇姜笑臉一收,小聲斥了聲:“磨磨唧唧的,沒吃飯嗎?”
“昨日的飯肯定是吃了的,但今日天才剛亮就被……”
“掃地就掃地,就你話多!”
寇姜忍不住打斷吉楠的話,同時提着掃帚往邊上踹了一腳。
被踹的次數多了,吉楠也學乖了不少,在寇姜出腳的時候就已經扛着掃帚閃身躲開了,一邊躲一邊嚷嚷:“我招你惹你了?我可不是掃得最慢的,你看看莫栾,你再看看錢葙……”
被吉楠點到名字的兩人立時加快了動作,這番情形看得吉楠将掃帚往地上一立,指着二人就吼道:“唉你們可太不仗義了啊!先前都是誰說了雪天地滑要陪我慢慢掃的?”
“是你拉着我們說雪天地滑要我們陪你慢慢掃的,可沒人答應過你啊。”錢葙掃着雪,說話時頭都沒轉。
但錢葙話音才剛落,就被吉楠陡然揚起的掃帚濺了一身碎白。
“有本事就老實站着,别一時一個說法,當逗我好玩呢!”
吉楠甩着掃帚将錢葙和莫栾攆得繞着内院跑了個遍,最後在将掃帚對準寇姜的時候猛地收了手。
因為此時此刻,他看見原先還在隔壁院子裡練劍的章糾白已經站在了寇姜後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這姑娘不僅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嘴裡還細聲細氣地說道:“吉楠,我若是沒記錯的話,離京之前,我可是有話交代過你并讓你轉告給你家公子聽的,是不是啊?”
是,當然是。可他真能如實說嗎?不能啊!
說到這個吉楠就一肚子苦水,那些話打死他都不敢轉述給公子聽。
可他不将話轉告給公子,在章糾白這裡就不太好交代。
吉楠握緊手裡的掃帚,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姑奶奶,你就饒了小的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子的性子,小的若真不知死活地将那些話轉告給公子,那姑娘今日也見不到這麼聽話懂事又四肢健全的吉楠了……”
吉楠這副告罪姿态讓身邊幾人沒眼看,錢葙和莫栾掃着掃着就閃出了腳下的院子。
吉楠還在告饒:“之前公子罰小的跪了兩日,小的這膝蓋骨到現在還是青的呢,章姑娘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追究這個了行不行?”
邊上寇姜想插嘴,但還未開口就被章糾白一個眼神阻止了,待吉楠陸陸續續又說了一堆話之後,章糾白才轉頭對寇姜說:“想說些什麼,說吧。”
“沒什麼。就是……就是想說院裡冷,章姑娘還是進屋裡烤火吧,這裡交給我們就行了。”
吉楠擡眼看了寇姜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寇姜讀懂了,吉楠在說他是個不管兄弟死活隻管自己活命的狗腿子。
寇姜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吉楠也知道錯了,章姑娘就饒了他吧。”
配合着寇姜的話,吉楠連着點了幾下頭。
“行吧,既然有人幫你求情……”
說話時,章糾白的表情平靜,就在吉楠和寇姜都覺得這事就會這麼掀過去的時候,章糾白忽地伸手往腰上一抹。
寇姜隻覺眼前一花,一個閃着銀光的鋒利鞭頭帶着一截九節鞭的鞭身擦着吉楠的耳朵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