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還未成親，哪裡就算是外頭有人了？”

“你雖說過自己要成親的事情，可那畢竟隻是你一個人的言論。你與楊徑什麼關系也沒有，論理，他如今若真有了心儀的女子，其實與你也沒什麼關系。”

章糾白眉頭緊鎖。

去年，範霄霄在寄到周府的其中一封信裡告訴她：姑奶奶我要成親了！在請柬送達之前請給我先備好大大的賀禮！别問具體日子，姑奶奶我也還不曉得，等姑奶奶先将未來夫君收進手心，其餘諸事自會另行知會你！

信尾依循舊例隻落了個不得了的單款——三棄山斬冬堂橫塘閣閣主章女俠的知心好友久宗山斂霄閣飛刀堂堂主範女俠。

名号響亮得很，也花哨得很，但二人都曉得，所謂的斬冬堂隻是三棄山上章糾白所住的那個小院子，橫塘閣也隻是章糾白房門上方懸的小牌匾名，是她自己提的字。

而所謂的斂霄閣飛刀堂也隻是久宗山裡一個隻有三個人的小分堂，那個堂主的頭銜還是範霄霄閑來自封的，其餘兩位同門甚至都不曉得有這麼回事。

一封信看得當時的她噴出了剛吃進嘴裡的棗泥糕，碎糕點子飛到了周荃珝正寫到一半的字上，惹得周荃珝斜着眼睛看了她許久。

後來，也陸續收到過好幾封範霄霄寄來的書信，但一直以來都隻是聽到範霄霄單方面的言論。

楊徑那頭，始終是沒有回應的。

在得知範霄霄随楊徑入京的消息之前，她本以為範霄霄會就此作罷，但怎麼也沒想到這姑娘竟追人追到了盛京城來。

章糾白将視線落在面前的茶水上：“是，他是你喜歡的人，可你呢，你是他什麼人啊？”

“我……”

範霄霄沉默了半晌，苦笑出聲：“你說這人也真是奇怪，我明明什麼人也不是，可我看到他與别的人好，我怎麼就這麼難受呢。”

範霄霄深吸了一口氣，說：“他待那姑娘與我不同，他會與那姑娘一道走在大街上，他會對着那姑娘笑，還會給那姑娘買她喜歡的小玩意兒，還會站在原地等那姑娘走遠了再走。”

“你知道麼，有一刻那女子拉了一下他的手，他都沒有甩開……可我與他相識快兩年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待過我。”

“好幾次，我無意間碰到他的衣袖，他都像避開洪水猛獸一樣甩開衣袖離我遠一些，根本不允許我靠近他……”

前日撞見的畫面似乎近在眼前，範霄霄又忍不住哽咽：“那女子長得白淨，說話溫溫柔柔細聲細氣，好似聲音就是這麼大點了似的……這樣的人，與我的确大不相同。”

面前的空茶盞被添上了新茶水，範霄霄端着茶盞将茶一飲而盡。

明明茶還是熱的，味道也有回甘，但範霄霄卻喝了滿嘴的苦澀：“你以為，我方才說的有人是什麼意思？”

“我說的是心，他心裡有人了，那人是外邊的女子，不是我範霄霄。”

“糾白，我曉得你的意思，一直以來隻是我追着他跑，是我一廂情願。我曉得事實上不論他有沒有喜歡的人，他喜歡的人什麼樣，往後他與那個女子成親與否與我沒半點幹系，這些我都懂。可是糾白，我心裡就是不好受，我就是忍不住，我就是……”

面前那雙紅眼睛裡慢慢掉出了淚串子，章糾白被那淚串子晃得忍不住喃喃：“怎麼就這樣了呢……”

怎麼就這樣了？

明明還沒有将人抓進手心，卻已經開始患得患失，明明在他面前總是喜笑顔開的，轉過身卻又開始多愁善感。

怎麼能這樣呢？

這問題，其實範霄霄自己都鬧不明白。

空茶盞再次被添滿茶水，範霄霄抹去眼淚将茶水端到唇邊剛喝了一口，房門就被人叩響了。

“東家，您在裡邊嗎？”門外傳來客棧夥計六寶的聲音。

範霄霄含着一口茶還沒咽下去，鼓着腮幫子沖着章糾白努了努嘴，章糾白便代為答了句：“在呢，何事？”

“小的也不知道具體有什麼事，是客棧外頭有位公子讓我給東家傳句話，讓東家下樓一趟。”

“是個什麼樣的公子？”

“二十來歲，穿一身半舊青衫，頭戴儒巾，濃眉，長得尚算清秀，就是總冷着臉，看着有些不好親近……”

六寶話還沒說完，面前的門忽然開了。

茜色人影在眼前一晃而過，眨眼的功夫人已經到了樓下。

範霄霄揣着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跑下樓，剛邁過客棧的門檻，就看到在客棧外頭站着等自己的果真是楊徑。

“你，你還來做什麼？”

話一出口，範霄霄就咬住了唇。

其實，她先前沒想過要這麼問的。站在楊徑面前時，她原本是想故作無所謂地問一句“你來做什麼”的，但一看到他，嘴邊的話就卻變成了“你還來做什麼”。

多了一個字，話裡的意思也不同了。

其中的區别，連她都知曉，素來就總與文章詩詞打着交道的楊徑怎麼會聽不出來呢。

他聽出來，會怎麼想，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