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望陛下明察——”
崔慶提的音剛落,殿内官吏也都不再沉默,其中不少人都跟着崔慶提躬下了身。
陳弘勉沒有急着開口,隻慢慢掃過那些執着笏闆躬着身低着頭開口為崔慶提求情的人,最後意外地在那些人之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周卿。”陳弘勉放下手中的奏折,喚了一聲。
京中五品以上的周姓官吏就有三四家,九品以上周姓官吏更是不少,聽聞天子一聲喚,人人都環顧左右,不知他具體是喚的哪一個周卿。
衆多低語聲中,周荃珝緩緩從躬身的官吏堆裡出了列,應了一聲:“臣在。”
“周卿對此案有何看法?”
“此案自有大理寺與聖上定奪,微臣并無什麼獨到見解。”
“既無獨到見解,為何也敢為崔禦史求情?若朕記得不錯,周家與崔家平日裡似乎并無交集。”
眼明之人都曉得聖上最忌朝臣結黨,這話若是回得不好,可是會惹上不少麻煩。
如此情形,讓站在近宣和殿門口與周荃珝之間相隔了不少位官吏的郭傳升和呂道銘都不由得為周荃珝捏上一把汗。
隻見周荃珝微微擡了些頭,面上露出了一絲羞愧的笑:“臣不敢欺瞞聖上,實乃是臣早間未曾用過什麼吃食,腿腳沒什麼力氣,加之眼下站得久了,腿腳開始泛麻,是以彎腰揉了下膝……”
哦,原來他方才躬身是為了揉腿。
周荃珝的話一說完,殿内便傳出了幾道明顯笑聲,笑聲中摻雜了幾道侍禦史的輕咳警告聲。
奈何警告與輕咳沒什麼作用,想笑之人還是在笑,頂多将自己的笑聲盡量壓低了些,卻也還是聽得分明。
聽到那些笑聲,陳弘勉連話都不想多說了,隻揮了揮手讓崔慶提和柴金各自回到各自該站的位置,轉而拿起另一則奏章議起來。
好不容易熬到廷議結束,衆人随着引路内侍轉道去麟元殿赴午宴,郭傳升和呂道銘連忙湊到了周荃珝身邊。
“樂燊,你的腿還麻着嗎?”
郭傳升剛說完就被呂道銘推了一把,這一推不巧正撞到了後頭某位八品官吏身上,二人連忙賠了個禮,待那人走遠了,二人才又嬉皮笑臉起來。
“真是好險,你們不曉得,方才我後背都被吓出了冷汗!”
“我的腿還被吓軟了呢我又說什麼了,還好我入宮的機會不多,否則我的腿估計一天得軟個好幾回。”
“差不多差不多,”呂道銘忍不住歎氣,“比起進宮時的心驚膽戰,外頭的日子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可不是嗎!我也更喜歡吃喝玩樂,前幾年見我爹要塞個官給我做,我都不願接。”
早在六七年前,郭傳升和呂道銘連同着廬安伯家的公子莫榮暄都是盛京城中令各自爹娘頭疼的存在。
後來莫榮暄因實在頑劣不恭,被廬安伯趕去了他外祖家長居。郭傳升和呂道銘則一切如常,整日就邀着一道外出尋花逗狗,奈何二人都有個有想法的娘,偏要想辦法給二人謀個官身。
不過,二人如今雖為官,卻都不是什麼大官,都是寄祿官,也就是靠着各自父親的蔭補才得的官,算是個虛職。
周荃珝聽着二人的話,嘴邊挂了些笑意:“你們酒量好,待會兒替我多擋幾杯酒,你們也知道,我的酒量不大好。”
共進午宴的官吏人數衆多,宮中不可能真的讓這些官吏醉得不像話或是出現殿前失儀的狀況,是以午宴上的酒都是些水酒或果酒,并不會醉人。
問題是,周荃珝的酒量實在是太差,多喝幾杯水酒或是果酒都能醉。
郭傳升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若我能找着機會擠到你邊上,便替你擋些酒去。”
“我隻能說盡量吧。”呂道銘苦着臉道,“不是兄弟不想幫,而是我二人的官實在太小,隻勉強進得了宮勉強能享這午宴罷了,夜裡那一遭兄弟可真是有心無力啊。”
呂道銘說的也是實話,上元節這日的午宴,凡京中九品以上官吏皆有一席,但晚宴則是京中五品及以上的重要官吏才得留用。入夜之後的熱鬧呂道銘湊不了,也不願湊。
午宴以按官階排序,一人一案,案幾布滿了整個麟元殿,甚至擺到了殿外的長廊之下。
天子位于上首正中,照例要先說一些慶賀之詞,天子說完左右二相也要各自說幾句,說完便聽禮官長道一聲:“樂起——”
随着隐于大殿兩側屏風後的樂師奏起雅樂,端坐已久的衆臣才能開始飲酒進食。
天子照例是不坐太久的,隻在殿内用完頭道佳肴,賞完頭道樂舞便會離去,目送天子離席之後,衆臣便可随意攀談走動。
喝了兩杯品階相近之同僚的酒,又與戶部尚書曾洪順簡單寒暄幾句過後,周荃珝一轉身,見禦史官崔慶提正往這邊走來。
崔慶提手中端着一杯酒,唇邊噙着一絲笑意:“下月初十乃是中丞大人的六旬壽辰,不知周按察可收到中丞大人府上的壽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