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快刀門的事情和智盛镖局的事情,章糾白也有着自己的猜測。
帶嚴蔔去見範元的路上,她同嚴蔔說了自己知道的智盛镖局的事情,說了她聽到的那封信,也說了自己對于那封信的去向的猜測。
說完智盛镖局,她又說了範元遭人一路追堵的事情。将話題轉到範元身上的時候,她将範元的傷勢給描述了一遍,還将範元告知自己的一些事給複述了一遍。
她沒将範元安置遠,就隻讓他待在芸生客棧後院的馬車裡等着。
走到後院時,章糾白先是屈指在靠近馬車窗子的車壁上敲了三下,喊了聲:“範元。”
待範元應了一聲,她才伸手掀開了車簾鑽到馬車裡小聲說道:“人我給你叫來了,至于他會不會找人給你治傷,又會不會帶你回大理寺,就看你的了。”
範元點點頭,章糾白轉身跳下馬車。
“你們說着,我先回大堂喝完我那剩下的小半壺茶。”
說完,她便将簾子一放,頭也沒回地順着來路走回了客棧正堂。
嚴蔔在原地站了會兒才上前兩步。
“範元,快刀門的少門主?”他沒有掀開車簾,隻隔着簾子問話。
等了等,簾後的範元回道:“是。”
“智盛镖局的兩位镖頭之死,是你與同門中人下的手?”
“不是。”
“那你是智盛镖局縱火案的參與者?”
“不是。”
“我大理寺正在捉拿的是與這兩個案子有關的嫌犯,你既非兩者,憑何以為我會帶你入大理寺?”
嚴蔔的聲音不大,帶着明顯的質疑和嘲諷。
馬車裡的範元沉默了半晌,說道:“我派之亂,我父與同門之死,背後定有陰謀。雖然我不知是誰害了智盛镖局的兩位镖頭,但,我想,有人想要我的命,必是與此有關。”
“江湖門派之間的紛争與朝廷無關,快刀門之亂、令尊與同門之死也與我大理寺無關,你若隻有這些話要說,那你不若省點力氣替自己找個醫館。”
嚴蔔本欲轉身,被範元急急出聲阻止。
“大人!”範元急聲道,“追堵我的那些人雖作江湖人打扮卻并非真正的江湖人,他們要的不是别的,隻是我的命。”
“若我沒猜錯,指使他們要我命的正是縱火案的背後主使。”
“大人。”範元道,“雖不知快刀門于何時被卷入這場未知的風波,但我敢以性命起誓,縱火案與镖頭被害案定然不是我派中人做下的。”
嚴蔔腳步未動,擡頭看了眼天色,不辨情緒道:“不過三言兩語,何以取信本官?”
“大人若不信,用範元的命一試便知。範元的命不值錢,卻比大人抓進大理寺獄的那兩位快刀門人有用。”
“哦?你知道大理寺抓獲了兩名快刀門的疑犯?”
“隻是猜測,沒有證據。大人,還請信我,我的命有用與否一試便知。”
思量片刻後,嚴蔔放緩了語氣:“你可知,若入了大理寺獄,一個不慎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無外乎一死。”
“既知會死,為何敢來?”
“我快刀門人,終日使刀,卻于無意之間被人當作了刀使,承受了本不該承受的不白冤屈,我不甘心。範元在此求大人,一定要查出幕後主使,讓因此而喪命的無辜之人死得瞑目。”
範元的聲音已很是嘶啞,精神開始渙散,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等了很久,還是隻等了一瞬,終于得到了回應——
“我可以帶你回大理寺。”
“不過,”車外之人道,“接下來的這一段時日裡,你需得好好想想,幕後主使為何一定要取走你的命,你需得好好想想,你如何才能擺脫非死不可的命運。”
幕後主使為何一定要取走自己的命?
如此難堪的命運,真的能擺脫嗎?
範元已經難以思考,隻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是,大人,我會好好想的。”
坐上馭座,嚴蔔趕着馬車往街上去,心中思緒萬千,一時想着範元的回答,一時想着章糾白的話,一時想着競良之變。
他出了許久的神,等回過神之時,意外地發現自己将馬車趕進了官街,眼下就快走到尾了。
都城官街内設有辦事衙門多處,位于街尾的是……
擡頭看去,近處府衙匾額上,“司隸台”三字似乎正在凝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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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糾白趕着空馬車回到燕子坡的時候,呂棘本與豫中伯府看守車馬的人閑聊,聽到車馬行進之聲,立即停了話迎上來。
天色已不早,周府的人想來也快要出來了。章糾白将缰繩扔到呂棘手上,轉而跳上了周荃珝的馬車,坐在轅座上等了會兒之後,索性鑽進車廂。
坐在長條軟凳上直等得有些犯迷糊了,才聽到了陸續往近處走來的腳步聲。
隻有腳步聲沒有人聲,章糾白略覺得疑惑,探身剛要伸手撩開車簾就聽到一道女子的歎息聲。
“八年之前,你能與我分享自己親手調制的香,八年之後,你能為我的畫題字,這兩件事之間雖隔了八年,但我仍是十分高興。樂燊,若下次我再邀你,或許不是賞梅,而是賞别的景,或許不是喝茶,而是喝酒,你會來嗎?”
手捏住了車簾卻沒有拉開,章糾白湊到簾邊凝神聽了聽,沒聽到周荃珝的回答,反倒是面前的馬車微微一沉,簾子邊角處多了一隻手。
攥住簾子的手很白,手指中部肌骨勻稱,指尖處收得稍微細尖一些,好看得很。
是周荃珝的手。
簾子撩到一半,見章糾白擋在車廂口全然忘了避讓隻瞪着雙好奇的大眼望着自己,周荃珝沒繼續登車,而是偏了偏身,坐在轅座處好整以暇地回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