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章糾白認得,常在盛京城各街巷走動的江湖人沒人不認得劉像。
這人雖為朝廷的人,對江湖人的态度卻不錯,至少是個能将江湖人和賊寇區分而論的人。
水苋說她是奉了周荃珝之命去找崔家人的,從醒酒小院出去之前,院子裡隻有周荃珝和崔夙華二人。
水苋在離開小院之前見到的崔夙華還是面色紅潤生氣十足的,怎麼隻是尋個人的功夫,那崔夙華就中了毒生死不明呢?
除卻摔過一跤,水苋尋人并未花多長時間。
劉像是何時進的小院又是因何進的小院,同在小院的周荃珝理應清楚。
“小師姐莫非是懷疑我給崔姑娘下的毒?”似是知道章糾白心中在胡亂猜想什麼,周荃珝“嗤”地一笑。
“我沒這麼說。”章糾白道,“我隻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麼?”
“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譬如?”
“譬如你為什麼會帶我去祝府。”
“你覺得我帶你進周府是别有目的?”章糾白的話讓周荃珝的眼神複雜了些,“那你說,我的目的是什麼?”
他能有什麼目的呢。
前往祝府之前他分明問過她想不想去,決定權分明在她。她若在出府之前說不想去,若在中途堅決要下車,他根本不會阻攔,不是嗎?
“我不知道。”
搖了搖頭,章糾白往邊上邁了一步,讓出了通往内室的路。
她似乎有些累了,沒有繼續問什麼,也沒有繼續說什麼,隻靜靜靠在門邊沉思。
“我沒這個本事給崔姑娘下毒。”周荃珝走進内室,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劉像也沒這個本事。”
“哦,或許他有這個本事,卻沒理由做這樣的事情。”
将腰間墜的玉佩解下來,又将外裳的腰帶解開,周荃珝轉頭看向章糾白。
“小師姐若能同我說清楚臉上的傷從何而來,我便答清小師姐的疑惑,如何?”他道。
章糾白遲疑了一瞬,道:“我先前不是說了,我……”
“行了。”周荃珝截斷她的話,“臉上的傷雖小卻也得仔細處理,小師姐既不願說,還是回屋上藥去吧。”
看出她的不情願,他眼神中微微攢起笑意:“還是說,小師姐是願意留在這裡,伺候我沐浴不成?”
沐浴?
哦,是了。
去祝府吃壽酒,回來之後身上必然會沾染酒味和其餘的雜味,莳蘿知曉周荃珝回府後必然要沐浴,故而提前有過交代,要吉楠掐着時辰備好沐浴的熱水。
眼下熱水已備好,周荃珝正在寬衣解帶,是準備沐浴來着。
章糾白眨了眨眼,本想厚着臉皮來一句“也不是不行”,但對上周荃珝的眼神之後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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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夙華中毒一事動靜不小,很快便在盛京城中傳遍了。據說宮中的崔貴妃在得知此事後傷心欲絕,天子十分氣憤,第二日早朝之後便将大理寺卿陳會戎傳進了正儀殿。
後來的事情百姓都曉得了,陳會戎領了差事後先是登了崔府的門,再是去了祝府一遭,後來還親自領着衙役将當夜賀壽者的門都登了一遍,其中就包括了那些貴女們。
大理寺的人查案查得風風火火,街頭巷尾的百姓對此也議論紛紛。
有人猜那下毒之人或許就是那宿衛司的東都衛使劉像,說劉像尾随崔夙華至無人小院後調戲不成反生殺心,不料被幾位貴女撞破,隻好心生一計佯裝無辜。
若不是他下的毒,為何那大理寺卿将他押在了大理寺呢?
也有人将矛頭直指汝陽縣主于炜彤。
說是那于炜彤自幼時便與崔夙華不睦,昨夜在宴席上卻一反常态好心地給崔夙華遞過一杯酒。
若不是她下的毒,那為何自祝府壽宴之後就不見她出府了?必是心虛得躲了起來!
更有甚者,說是冤魂作祟。
說是去歲年尾發生那起溺亡案遲遲未破,溺亡的高進入不了輪回道惡念更重故而纏上了崔夙華。
種種猜測傳得有鼻子有眼。
“就是閑的!”
大理寺司直陶俊明喝了口苦茶,嘴裡嘟嘟囔囔:“查案若真那麼容易怎麼不見他們來大理寺當差?什麼都不清楚就會胡亂猜測!都當自己是判官,都當我們是酒囊飯袋,說這些是想膈應誰……”
被柴鵬飛扯了一把衣袖,陶俊明察覺出值房中的氛圍不對,趕緊閉了嘴,将嘴邊的話連同茶葉沫子嚼吧嚼吧一同咽了下去。
一扭頭,就見面色不虞的大理寺少卿柴金站在值房門口。
“聽說你們這頭的案子有進展了?”柴金問。
“是。”不待陶俊明開口,柴鵬飛就率先回禀道,“溺亡案馬上就能結案了。”
“兇手當真就在刑堂在押幾名嫌犯之中?”
“沒錯,下官已命人将那幾名嫌犯分押在不同的訊問房中,隻需最後一審,那兇手就會原形畢露。”
“既如此,我便随你二人一道去訊問房。”
柴金率先走至大理寺訊問房外,意外瞧見大理寺卿陳會戎和嚴蔔也在這裡。
“大人這是……”
“聽說浮屍案即将水落石出,我來瞧瞧。”
實在是因為開春以來大理寺接到手的案子太多,其中沒一件是能很快查清結案的。
好不容易有一樁案子有了新進展,陳會戎已不想等到第二日再看案宗了。
“衷夷先前參與過此案,我便也将他喚來了。”
撂下一句話,陳會戎沒給柴金再說什麼的機會,領着嚴蔔率先進了訊問房。
陶俊明見狀連忙擡手作引:“柴少卿,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