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中的街市乃是繞宮城而建,離宮城最近的坊市街巷常是王宮侯爵以及達官貴人的府邸所在地。
其次,為府衙所在地,接着便是世家望族以及京中重要學府所在地。
再往後,則是尋常官吏以及富庶商賈常居之地。
這些地方,被統稱為四縱三橫之地,也就是城中除卻城中心那座四方城之外最為重要的地方。
宿衛司常以三道橫街之外的東西南北四方宿衛值所為地點,再以宮城四方城門為終點,不間斷地往來巡夜。
宿衛司外出巡視的範圍即是盛京城中宵禁較嚴的地方,也就是這四縱三橫之地。
至于城中更遠些的地方,則隻設幾處宿衛營房,平日裡會有幾名宿衛使在營房裡值守,若有百姓因被賊寇宵小所擾告到了各處營房,宿衛使便會外出問問情況抓抓人。
大多時候,分點處的宿衛使是不外出巡夜的。
城中賭坊、青樓等不分白天黑夜之地,通常隻會設在四縱三橫之外,如此才便于百姓尋歡取樂,夜夜笙歌。
天色還未暗下來時,暖香塢前院主樓裡的燈籠便盡數亮了起來,沒過多久,臨湖的兩座閣樓漸漸亮了燈。
絮娘今日并未接客,隻坐在一樓茶室裡繡一方手帕。
想來是剛繡沒多久的,帕子中央還是全白,邊上倒是繡有一根垂柳,眼下絮娘正借着滿室的燭火給垂柳收尾。
聽見茶室外傳來陌生女子叫喊聲,絮娘的手一頓,她将針刺進緞面上,放下繡樣走到茶室門口看了一眼,然後急急走了出去。
“這是怎麼了?怎麼醉成這個樣子了?”
茶室外頭的小院裡,白丹正背着爛醉如泥的章糾白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絮娘奔出來的時候,白丹腳下一晃,差點把背上的章糾白給摔下來。
白丹本是将刀袋背在背上的,因為要背人,隻能将刀袋橫握在手裡。
她隻有兩隻手,既要拿自己的刀又要拿章糾白的劍,還要摟着章糾白的腿防止她亂動掉下去,一路上别提多艱難。
背人背到半路的時候,她還差點被章糾白纏在腰間的九節鞭的镖頭刺傷,又不得不将那條九節鞭解下來一同拿進手裡。
背着人不好翻牆,白丹就隻能走正門進來,穿過前面主樓的時候,樓裡的幾位姑娘熱情地人,也不管來的是男是女,見了人就迎上來。
還好裡頭的人都認得章糾白,迎到一半就散去了,其中還有人給她帶了帶路。
等終于進到絮娘所在的小院時,白丹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快,快扶她一下,我手麻了……”
才說完,章糾白就從白丹後背一頭栽了下去,栽進了絮娘懷裡。
“我前幾日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好端端的,怎麼今日就變成這樣了?”絮娘摟着章糾白将人往茶室帶。
好在章糾白也不算醉得不省人事,還知道跟着人邁腳,也還認得人。
聽到絮娘的聲音,章糾白睜開醉眼對絮娘咧嘴笑了笑,喊了句:“絮娘啊,你怎麼也來了,是來陪我喝酒的麼?”
“呸,老娘才不是來陪你喝酒的。”
絮娘這邊才啐了一口,喘勻了一口氣的白丹就摟着刀劍還有九節鞭跟上來了。
“誰知道她發的什麼神經,竟然拉着我找地方切磋武藝,招招還都是重手。”
“那你可有傷到她?”
“我傷她?”
将手中兵器放茶幾邊一放,白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腰,再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指了指自己的肩,最後指了指自己的臉。
“你看看她将我打成了什麼樣子?我倒是想傷她,可我傷得了麼我!”
腰腿肩因為有衣裳遮着看不出來,但臉上的一抹青紫是瞧得出來的。
白丹不僅臉被打青了,鬓邊的發還被削掉半截,配着憤怒的表情瞧着怪可憐的。
絮娘找來藥油給白丹上了藥,又扶着章糾白躺在拼在一塊的蒲團上,可章糾白在蒲團上才躺一會兒就翻身滾下了地。
見章糾白滾下地幾回之後,白丹看不下去了,指了指旁邊的茶幾,說:“你幹脆讓她靠這兒吧。”
還别說,靠在茶幾邊上的章糾白倒是消停下來沒亂動了。
折騰了一小陣,絮娘有些累,便坐下來倒茶喝,順手也給白丹倒了一杯。白丹捧着茶沒喝,而是盯着絮娘瞧,她的眼神直直的不避不讓,看得絮娘彎起了嘴角。
“我這麼好看?”
白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很快又點了點頭。
“我之前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白丹說。
“我這樣的人是什麼樣的人?”
“就是……”白丹皺眉想了想,想不出怎麼回答。
反倒是絮娘面色平靜地說了句:“在風塵裡打滾的下等人?”
白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靜靜看了會兒絮娘之後,白丹忍不住問:“你和她認識很久了嗎?你們怎麼認識的?”
先前見章糾白喝醉,她本想将章糾白送去範霄霄客棧的,可章糾白卻說她想去暖香塢找絮娘。
她不知道暖香塢在哪兒,更不知道絮娘是誰,隻能一路打聽一路找過來。
路人的眼神和反應她看得分明。
故而她便知道,暖香塢必定不是什麼好地方。
可既然不是好地方,為什麼章糾白還想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