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如何?小姑娘問她。
那時她怎麼回答的來着?
哦,她說,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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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小姑娘比她想得要厲害得多,做的事情也比她想得周全得多。小姑娘找到了那人的所在,将人綁了起來堵住了嘴,再帶着她去到那人的面前,往她的手中遞了一把刀。
刀身很薄,削鐵如泥,輕易便能嵌進人的血肉裡。
持刀的她眼睛一眨不眨,小姑娘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她望着的是面前的那個薄情人,小姑娘則望的是她。
後來的返程途中,她沒有表現出恐慌或者害怕的情緒,直至回到了盛京城。從馬車上走下來,腳一觸到地面,她的雙腿陡然一軟,差點跪在了城門口。
幫着趕了兩趟馬車的小姑娘伸手扶住了她。
小姑娘說,别怕,我第一回的時候也是這樣。
她稍稍挺直了身,望着比她還低了一個頭的小姑娘,呆呆問:“那時你幾歲呢?”
“六歲吧,好像是六歲。”小姑娘偏頭想了想,說,“都說我混江湖的日子很長了,長得我都不怎麼記得請了。”
“是麼。”她喃喃。
喃喃過後,陡然掩面大哭。
原先那手不抖、腿不軟、眼不眨的人,仿佛一柄利劍的人,從靠倒在章糾白身上哭過之後,忽然就變得脆弱起來了。
“你如浮萍,我如飄絮,都是風吹就散的……妹妹,姐姐不想瞞你,姐姐現在心裡害怕極了,你可願留在塢裡陪姐姐幾日?”
她忍不住拽着面前小姑娘的手懇求。
小姑娘沒有急着拒絕,隻問了句:“管飯麼?”
“管,四菜一湯,管飽。”她破涕為笑。
“那行。”小姑娘應得爽快。
這人也的确說到做到,真的在暖香塢陪了她幾日。
夜間,小姑娘就搬着小凳伏在她的床頭。哪怕她因為做了噩夢于半夜醒來,也能見到人。
這個小姑娘不會同她說什麼大道理,有時見她實在睡不着,還會找來酒水讓她喝。直到喝得頭有些昏沉,小姑娘就笑。
“現在的你需要酒才能睡着,等過了這陣子,你就不需要了。”
“習慣了,接受了,就沒什麼了。”
這些話,全然不似十五六歲的年紀能說出來的。
天知道她聽到那番話時内心有多受觸動,可說出這番話的小姑娘卻表情平靜,絲毫不以為奇。
天知道這小姑娘在接下她生意之前都經曆過什麼。
相識至今,其實她一直沒問過這些。
她隻是從小姑娘口中東拼西湊地知曉了一些,大緻明白這人的遭遇。
小姑娘自己不提,她也不問。
三年過去,小姑娘的臉已經沒有了昔日那般圓潤,頰邊也沒了那點子嬰兒肥,不過因着她的臉本就不是什麼瘦長臉,如今看着還是有些圓,看着怪可愛的。
“故事不太好聽,你随意聽聽就算了。别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不是什麼好人,也不需要憐憫,落得這個下場全是我咎由自取。”
絮娘的目光從靠在茶幾邊的章糾白身上移開,迎上了白丹的打量。
白丹的眼神很複雜,說不清都夾雜着哪些情緒,絮娘不欲細探,也不想辨别。
“我平日裡對生人話沒那麼多,今日隻是碰巧見到了你,你剛好問起,我又正好閑着,便多說了幾句。既然說了,我便不介意再多說一些,你能聽下去便聽,聽不下去便算了。”
“我想說,人在面對在意的人與事之時總容易變得擰巴,也容易生出執念。很久之後再想,或許你才能明白那些曾經在意的人與事都是過眼雲煙。人活一世不易,不必将自己逼得太過。你是如此,糾白也是如此。”
“我同你說這些,是因為你在被糾白打敗之後還肯送醉酒的糾白回來。這說明,你心地是好的。”
“唉行了行了。”
揉了揉耳朵,白丹聽不下去了。
“我這人最不喜歡聽人說大道理,你說這些無非是想趕我走,我走就是了。”
說着,白丹站了起來,将刀背上,頭也沒回地奔着門口去了。
從背影來看,倒是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絮娘倚着門扉,搖了搖頭:“她是個實在人,想來她的師兄也是個實在人。可惜啊,有人偏偏不喜歡。”
“别胡說,我和段徊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說話時,章糾白已經不靠在茶幾邊了,她趴在茶幾上,半邊臉都埋在手肘間。
想來,是趴得很不舒服,她又側了側身,換了個趴法。
好幾次之後,章糾白皺着眉撐着茶幾坐起來,以手順着胃小聲抱怨了一句難受。
“喲,沒醉啊?”
絮娘走過來,坐在章糾白身邊擡手觸了觸章糾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