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裡找了一圈,最後是在屋頂上找到的落今。章糾白跑到落今身邊坐下,說:“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了。”
不是氣對方脾氣不好,是氣對方逃避的态度。
“對了,底下那小姑娘是誰?”
“她叫錢欣榮,是此地縣令之女。”
“那她同長公子什麼關系?”
“長公子落水瀕死之際,是她和她的姐姐救的人。”
“水?”
“沒錯,是水,漳江水。”
漳都有水繞城而過,名為漳江。
五年前的冬日裡,錢欣欣和錢欣榮去漳江邊閑逛,在江邊發現了一個身着甲胄重傷瀕死的青年。姐妹二人做不到見死不救,便将青年擡了回家。
錢縣令覺得青年身份來曆未明,擔心将人收留之後會給自家招來禍端,直言不能救人。
無奈被兩個女兒執意要救人,錢縣令拗不過,便松了點口說救人可以,絕對不能将人放在錢家。
錢家姐妹一合計,在城外租下了鹿回莊,将人給安置下來。
“哦……那盛平盛大哥的名諱又是怎麼來的?”章糾白好奇。
“這是錢欣榮根據長公子的夢話給他取的名字。”
“什麼夢話?”
“長公子對外說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和自己有關的一切。可有一回錢欣榮說聽到他在夢裡小聲喊過幾個名字,其中一個就是盛平。她不知道長公子喊的是哪個盛哪個平,就随便選了兩個字給他做名字。”
“原來如此。”
盛平嗎?
不,應該不是盛,而是晟。
周荃瑾,字由晟,晟者,明也。
正是借了晟平軍的晟字,取其光明之意。
周荃瑾在夢中念起的,應該是周家所掌的晟平軍的旗号。
口口聲聲說着自己不是她們要找的人,實則他就是他。
沒想到,周家苦苦尋覓的人,竟早在五年前就被一對姐妹撿到,一藏就是五年多。
見章糾白望着自己若有所思,落今忍不住問:“在想什麼?”
“我在想,錢家姐妹将他藏得這麼好,你和大師姐是怎麼發現他的。”
這個問題,林霞在信中沒提。
“其實事情沒你想得那麼複雜。”落今說,“是錢欣榮找到的我,她求我到漳都醫治一個人。”
雖都是自小就學醫辨藥,落今的情況與林霞的卻有所不同。
落今四歲就拜了姜醫婆為師,十四便能跟着林霞下山去為一些村子裡的窮苦百姓醫免費醫病。
六年下來,落今幫不少人治好了身上的疑難雜症。
治病救人這事對落今來說隻是醫者本分,但一年年下來,民間便傳出了一個小道消息,說是“那位總是帶着烏紗帷帽給百姓看診治病的江湖神醫其實是華佗扁鵲轉世”。
這樣的小道消息不僅有人信,還被人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遠了去。
落今根本沒想到有人會循着那些小道消息找到自己,尤其是那人還是個沒及笄的小姑娘。
那時她在一個小寨子出義診。
錢欣榮找上來的時候,寨子裡需要她去探望複診的病人還有好幾個,一時間走不開。本想讓錢欣榮另請高明,但架不住錢欣榮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求。
無奈之下,落今隻得去信給大師姐林霞,讓林霞下山接診。
将義診之事托付給林霞之後,落今便跟着錢欣榮來了漳都縣見了錢欣榮口中的病患。
初時,落今便覺得患者眉眼間有些熟悉,她問對方兩人是否在哪裡見過,這人隻說沒印象。
落今并不是一個愛打聽他人隐私的人,見患者不欲多言便沒多問。
但某一日她忽然想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覺得患者眼熟。
因為這人與周荃瑾長得一模一樣!
那時的周府還叫光永侯府,她每年都會跟着戚師父去周府給周夫人送生辰禮。每隔三個月,還會随着姜師傅去周府給周夫人以及周家小公子探脈看診。
近十年走下來,倒也碰巧見過周荃瑾幾次。
兩人對沒怎麼接觸,但她大概還能記起一些那位周家長公子的樣子。
為了确認病患的身份,她給大師姐林霞去了信。信中沒寫周荃瑾,隻說遇見一件事,此事重大,請大師姐一定要親自前來。
林霞一到,便徹底确定這人就是周荃瑾。
兩人都不敢大意,隻以“商議醫病人雙腿的法子”為由,留在了漳都縣。
“我之前給大師姐寫了信,但回我信的人卻是師父,那時我還納悶來着,怎麼大師姐突然下山去了。”
念及今日所見,章糾白忍不住問:“那長公子這腿,真的能醫好嗎?”
“醫治腿疾的法子不少,但不是每一種都适用于他。他這個人,腿傷之外還有心傷,心傷若醫不好,便是醫好了腿也是廢人一個。”
落今沒有說能或者不能,隻說:“慢慢來吧。”
慢慢來,急不得。若将人逼急了,這兩個月的所作所為就前功盡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