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眼彎彎,嘴角彎彎,身上的退紅衣裳經陽光一照,映得她整個人明似豔陽,不可直視。
周荃珝走到她身側,從她手中取過匣子塞到發着懵的寇姜手中,然後伸手繞着她的後腰将她扶起。
她還在笑,笑得整個人都在發抖,見他來扶,她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竟順勢倚進他懷裡靠着他笑了許久。
周荃珝垂眸望着懷中之人。
他比她高大半個頭,垂眸剛好看到她發頂,受傷之後她都是趴着睡,也懶得束發,長長黑黑的發總是散着,眼下沾了他滿襟。
“小師姐,”他移開目光,松開了手,将手背去身後,“寇姜老實。”
“小師姐别欺負老實人。”
章糾白終于止住了笑,她側身仰頭睨了周荃珝一眼,主動往邊上邁了兩步,肅着臉望着面色複雜的寇姜說:“寇姜,我收回方才那句話,其實我并不是很放心你。”
“你太好騙了,”她說,“我先前說的那番話,葉貞和呂棘都沒信,就你信了,你自己說說,該不該?”
“寇姜知錯。”
又是這一句。
章糾白很是無奈:“寇姜,你是周家的護衛,不是我的護衛。我要你記着,你家公子才是你最應該在意的人,誠然,我很感激你的關心,但我着實不需要你為我瞎擔心。”
寇姜站起來之後似乎有點羞愧,不敢看她,章糾白看出來了,遲疑着說:“我當你是朋友,才會對你直言不諱。不隻是你。”
她看了一眼葉貞和呂棘,說:“還有你們。”
“是。”
“明白了就行。”章糾白拿過芋子糕吃了一塊,含糊地說了句“涼了”,然後将手中的點心盤捧到周荃珝面前:“吃麼?”
周荃珝擡手拿了一塊吃進嘴裡,說了聲:“太甜。”
“你懂什麼,芋子糕本來就是甜的。”章糾白将點心盤收回懷裡,“長公主離開之前問了句你在哪,好像找你有話說,你要不要去問問她找你有什麼事?”
“長公主身邊有東宮禁衛還有王府護衛守着,出不了什麼事,若真有什麼事,自有王爺出面解決。”周荃珝沒有一絲要起身出去瞧瞧的意思。
在襄平待了十日了,傷雖還沒痊愈卻也不妨礙走動了。想了想,章糾白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回盛京城啊?”
“不急,我還在等一個人。”
“誰?”
周荃珝并未回答,但三日後,章糾白自葉貞口中得到了答案。
“莫榮暄?他是誰?”
“莫公子是廬安伯家的公子,也是咱們公子的總角之交,曾同公子一道入宮當過皇子伴讀的。隻不過,當時莫公子當的是十一皇子的伴讀,不過,隻當了五年的伴讀便出宮回府了。”
“為什麼?”
“好像是因為那一年莫公子落過水生過一場大病,回府醫治了許久才好轉,病好後性情大變,不宜再入宮作皇子伴讀,便隻在府中養着。過了沒幾年,因莫公子實在不務正業,惹了淮興伯的怒,被淮興伯趕到外祖家圖一個眼不見為淨,直到如今。”
“哦……這位莫公子的外祖家莫非就在襄平附近?”
“那倒不是,莫夫人是信都人,所以莫公子外祖家在信都。”
“信都?”章糾白心念一動。
信都,位于西北,若她記得不錯,信都就在鄯州邊上。不同的是,鄯州是個大縣,而信都隻是個小縣。
真是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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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平王府,大小院落多座,附帶的園林也有許多,其中的千思園,因設有亭台水榭、台内又設有暖室茶席,很得主人青睐,又因園内綠柳桃樹相映,便成了春季待客的首選之地。
仿佛是為了應和園子的名字,裡頭的建築景物無不與園林之名沾點關系。園裡的亭為千思亭,台名千思台,橋為千思橋,人置身其中,好似處處都是思緒,也不知是喜思占了上風,還是憂思略勝一籌。
千思台上,莫榮暄一臉惆怅地憑欄遠眺:“他可真是太懂得享受了,比他從前在盛京城時要快活不少。你看,他居然還在那邊設了個溫室,栽了許多蘭花。這要放在以前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以前的十三皇子哪裡有這養花弄草的耐心。”
為了種蘭花,園子裡的确增設了一暖室,周荃珝在前些日子來過一回,瞧見過,此時順着莫榮暄的手再次往那個方向看了看:“你也說是以前了,如今的他是襄平王,如何還能與從前相較。”
“是啊,都變了,如今的襄平王與從前的十三皇子大不相同,你也不是從前的周荃珝,我也不是原來的莫榮暄了。”
聽出莫榮暄的感歎中帶着點物是人非的惆怅,周荃珝彎了彎嘴角:“怎麼,你是懷念在宮中做皇子伴讀的日子?”
莫榮暄的表情一下就變了,他收起了憂愁,表情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開什麼玩笑。”他說,“那時要不是有你救我一命,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盛京城呢。我是吃飽了撐的才會懷念那段日子。”
他說的是真的,他曾因無意聽到了一些事情差點死在宮城裡,關鍵時刻是周荃珝替他出了個主意,幫着他逃離了宮城。就沖着這一點,他就願意為這個朋友赴湯蹈火。
可他這個朋友卻從來沒讓他為自己赴湯蹈火過,隻讓他幫查些舊事,而這些舊事于他而言并不算為難,他沒有不應的道理。
“人我帶來了,你是想先聽我說說情況,還是想先去找人問話。”
莫榮暄真的很佩服他這個總角之交,這人如今有官職在身,知道若無聖命自己便無法輕易離京,也知道若襄平有了隐患,聖上必會将他看作首選之人派他前往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