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絨找不到借口拒絕,而陸景和的兩名下屬都持劍站在她前後,好像也不容她拒絕。
莫非是陸景和查到了什麼?
不對,她要冷靜,若他當真查到了什麼,便不會如此客氣地邀請她去吃飯了。
祝絨逼自己冷靜下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微微一笑道:“小女子久仰陸将軍大名,若将軍不嫌棄我身上的不祥之名,我自是願意的。”
“祝姑娘不必多禮,在外喚我一聲公子便是。祝家不祥之說,我已知曉來龍去脈,實屬無妄之災,你無需在意。”陸景和朝耳朵有殘缺的下屬颔首,“陳忠,請祝姑娘上車。”
名為陳忠的男人立即朝祝絨做出一個“請上車”的手勢。
祝絨道了聲謝,提起衣裳上了馬車,神态舉止皆一副淑女模樣。
陸景和端坐在她的對面,看見她提着豬肉和蔬菜瓜果,微笑道:“祝姑娘買了這麼多糧食,一個人可吃得完?”
祝絨被問得心裡發毛,臉上卻是羞赧的表情:“讓陸公子見笑了,自家中出事,我已好幾日不曾飽腹,幸得爹娘一舊識相助,才有了些銀錢,故而接下來幾日便想大吃幾頓。”
陸景和望着她的眼中帶有深意,隻是笑笑,并不做評論。
祝絨便也不再言語,一直低頭看着手中的東西,偶爾偷瞄幾眼陸景和。
她曾見過多次陸景和的畫像,因他是齊州人,甚至來作坊裡買過花燈,她在暗中見過他。
陸景和的長相氣質與周钰極為不同,周钰五官剛毅,帶有肅色,不怒自威,而陸景和則如同一個翩翩公子,面容清潤,氣質溫文爾雅,若是不識他身份之人見了,定會覺得他是個文官,而非武将。
然而這皮囊之下,不知藏了一顆何等肮髒的心。
不久後,馬車在一間飯館前停下,祝絨下車一看,頓時心生不安。
糟了,這正是梁逸許約她見面的那間飯館!
梁逸許雖然沒看出周钰的身份,但的确知曉有一重傷男人在她家居住,萬一他講此事講出來,讓陸景和知曉便麻煩了!
祝絨惴惴不安地緩慢前行,剛一邁進飯館,便看見了在窗邊一桌子旁翹首以待的梁逸許,她暗罵一聲倒黴,往陸景和的身側靠近了些,嘗試借陸景和與他手下的身影遮擋自己。
陸景和察覺她的舉動,側頭看向窗邊,明了地笑笑,擡手虛摟住祝絨的肩膀,偌大的衣袖将嬌小的她掩蓋了大半。
他輕聲道:“祝姑娘莫怕,我替你擋着。”
祝絨估摸着陸景和是誤會她害怕梁逸許,便将計就計往他袖子裡縮了縮:“多謝陸公子。”
但他們不知道,梁逸許其實已從祝絨露出的半截後腦勺認出了她。
那種盤發的手法,是祝絨自創并常用的。
*
陸景和帶着祝絨進了二樓包廂,這才拂袖放開祝絨:“祝姑娘請坐。”
祝絨輕聲道謝,她才坐下來,陸景和卻忽然開門見山:“祝姑娘可知昨夜在一花樓門口,發生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祝絨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她努力保持神色平靜,裝作好奇道:“發生了何事?”
陸景和輕笑一聲,給祝絨倒了杯茶:“怎麼?市井的百姓們沒有告訴你嗎?”
祝絨望着陸景和将茶杯推到她面前,并未拿起來:“陸公子派人跟蹤我?”
她的雙手在桌底下死死攥着,手心冒出了冷汗。
可千萬别是跟蹤她啊……
“非也。”陸景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隻是今日祝姑娘在市井演了一出好戲,我有幸目睹了而已。”
祝絨狠狠松了一口氣。
他說她演戲,應是識破了她的計劃。
看來陸景和要和她談的,是錢财的問題。
祝絨頓時變得松弛起來,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口茶,輕輕歎息一聲。
“陸公子,你應當知曉,我祝家作坊曾是齊州最大的花燈作坊,家财在齊州也是數一數二的,然而幾乎是朝夕之間,便淪落至此,我甚至無家可歸,食不飽腹,你說我要如何甘心?”
“所以祝姑娘便如此蒙騙百姓嗎?”陸景和笑得溫和,話語卻犀利。
祝絨并不心虛,話說得決絕又無辜:“燈中可見人影之事不假,百姓們親眼所見,抑或從旁人處聽聞此事,心中自有想法,我能如何左右?何況如今是他們向我求燈,意欲解開親人故去的心結,我又如何能拒絕?”
“都說祝家的小姑娘從未涉足商界,心思單純,不懂經商,我看說出此話之人,才是真的心思單純。”陸景和感慨般搖了搖頭,随即又頗感興趣地問道,“不過我倒十分好奇,祝姑娘是如何使得燈中忽然出現人影的?”
祝絨望着陸景和一臉早已看穿一切的神情,不想再與他周旋。
他比她想象中還要難纏,絕非頭腦簡單之人,她說得越多,破綻便越多。
河燈一事黃了,不過是損失些銀錢,萬一被他套出些别的事情來,才是真的危險。
祝絨一臉認栽的表情,直白道:“陸公子要斷我财路,不必如此費口舌,你眼下就派人出去吼一嗓子,說我祝絨坑蒙拐騙就是了,我無話可說。”
言罷,她将杯中的茶喝光,向陸景和行了個禮:“小女子先行告退。”
她走到包廂門口,卻被陳忠和另外一個男人用劍擋下。
祝絨蹙眉道:“陸公子這是何意?莫非要将我綁起來遊街示衆嗎?”
陸景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祝姑娘莫緊張,正如你所說,陸某若是要找姑娘麻煩,不必如此大費周折。”
他朝祝絨靠近,卻不帶壓迫感,輕聲道:“我并非要斷你的财路,而是要為你提供一條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