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緊張的勁兒緩過去了,但祝絨的心依舊極為不安,若齊州城守備森嚴,周钰豈不是寸步難行?
如此甕中捉鼈,遲早會被抓到的。
她心思亂如麻,不斷安慰自己,周钰定有辦法度過難關,才勉強将心思拉回到自己的事情上去。
今日她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将作坊牌匾的碎塊裝進一個自制的可推拉小箱子裡,拿了些銀兩,提上一盞新做的花燈,準備出門。
正襟危坐等待她授課的秦臻忙一把拉住她衣裳,十分困惑:“你不是要教我制燈嗎?這是要去何處?”
祝絨沖她咧嘴一笑,指了指屋角的一堆材料:“入門考核,給你一天時間,你先做一盞燈出來給師父瞧瞧。”
秦臻聞言,回頭看向角落的那堆材料,除了白紙,便是木材竹條,原始到不能再原始。
她覺得自己遭祝絨坑騙了,正要與她對峙,然而回望之時,祝絨早已揚長而去,秦臻氣得沖她背影大喊:“我什麼都還沒學呢,怎麼給你做一盞出來?有你這樣當師父的嗎?喂!!”
*
城門果然如秦臻所說那般守備森嚴,每個出入的百姓都要被盤問,攜帶的物件必然被翻查。
祝絨提着的花燈被一個守衛裡裡外外看了幾次,另一個守衛還以搜身為由,對祝絨動手動腳。
祝絨不想惹是生非,隻是盡可能躲了躲,克制住了怒氣,最終順利進了城。
時隔十幾日,她再度站在往日作坊的門前,恍如隔世。
昔日門庭若市的作坊,貼着待租的告示,門口落滿灰塵,無人會再為它駐足。
但如此光景也就到此為止了,這裡是她與爹爹阿娘生活多年的地方,也是他們一同創造光的地方,她回來了,便絕不會再讓它蒙塵。
祝絨揭下招租的告示,去尋來了持有這鋪子的老伯,提出繼續以每月一兩銀子的租金,租下這兩層帶倉庫的屋子做花燈作坊和休息的地方。
那老伯來來去去瞧了祝絨很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每月三兩銀子。”
“三兩?”祝絨被老伯的獅子大開口所震驚,“老伯,如今祝氏花燈的不祥之名已被證明是謠言,我爹娘從前也不曾拖欠過您的銀子,不曾冒犯過您,為何您要這般刁難我?”
老伯一臉狡猾,話卻說得凄慘:“并非我刁難你,隻是日子艱難,我一家人便靠這屋子養活了。”
祝絨看出了他就是在坑騙自己,頓時來了氣:“若是三兩銀子,您就是再過幾年,也尋不到人來租!”
“那便空着。”老伯一臉不在意。
“老東西,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些什麼?”祝絨被氣笑了,什麼禮節盡數抛掉,“你如此為老不尊,毫無誠信,日後要如何做生意?我好心可憐你這鋪子十幾日都租不出去,念着舊情而來,你開口便毫無道德地溢價,簡直荒唐!”
那老伯認定祝絨極想将這鋪子租下來,又見她隻是一個小丫頭,一點都不肯退讓,玩着他那幾根胡子說道:“你甭管我,你愛租不租,少于三兩就是不行。”
可惜,他确實猜對了,祝絨就是非這鋪子不可,但三兩銀子一個月,實在太過離譜,她着實咽不下這口氣,任由他坑騙。
但能怎麼辦呢?
祝絨攥緊手中的一麻袋牌匾碎塊,氣得都想要将這無賴的老東西掄到地上揍一頓,可是毆打他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沒準還會惹來官差,她到底還是忍住了。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每月一兩銀子,你租不租?”祝絨咬牙切齒道。
“小姑娘,沒錢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老伯呵呵笑道,“一兩絕無可能。”
祝絨牙齒咬得咯咯響,正想着要如何耍點陰招,治一治這老東西,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潤的男子聲音。
“本将在齊州住了多年,從未聽過有鋪子要三兩租金,今日真是開了眼界。”
祝絨扭頭望去,看到陸景和身穿官服走進來,他手持佩劍,像是才從軍營回來。
祝絨福了福身,也順着他的自稱改口:“見過陸将軍。”
老頭也恭敬地行了禮,心裡琢磨陸景和的話,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陸景和看了幾眼鋪子的模樣,走到他面前,笑得溫和,說話卻暗含鋒芒:“老伯,那三層高的秦陽坊,每月租金才不到二兩銀子,你這鋪子,當真要租三兩銀子?”
老伯咽了口口水,不敢再把玩他的胡子,趕緊作揖答道:“陸将軍,這,這情況特殊,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提價的。”
陸景和往鋪子深處走,用劍撥去牆角的蜘蛛網,說道:“你按照原本的價格,将鋪子租給祝姑娘,憑她的本事,讓此處恢複往日光彩并非難事,你這鋪子也随之添光,對你而言,難道不是美事一樁?”
“還是說,你想讓此處一直蒙塵——”陸景和轉身凝望老頭,微笑道,“再無開張的一日?”
老頭立即被吓得腿都軟了,險些要跪下來:“不不不,陸将軍說得在理!是小人犯糊塗了!”
他轉身看向一旁的祝絨,捧着笑說道:“祝姑娘,方便的話,這便與我簽了那契約吧,每月一兩銀子,除了你,我誰都不租!”
老頭說完,一路小跑回家去取契約。
祝絨看向陸景和的背影,心生警惕。
從北邊軍營回陸府,若走捷徑,根本無須經過此處,陸景和似是有什麼目的才特意過來,出手幫了她。
為試探他到底想要什麼,祝絨再度行禮,對陸景和感謝道:“多謝陸将軍出手相助,這鋪子對我十分重要,我都不知該如何感謝将軍才好。”
陸景和沒有應答,而是打量起祝絨放在地上的那盞花燈。
花燈的模樣酷似花瓶,其上插了十幾朵祝絨沿途摘的梅花。
乍一看,好似無甚特别,但仔細想來,如此設計卻是十分精巧,下方的火燭一燃燒,煙火朝上方溢出,便會帶上最為自然的花香,這是香燭無法實現的。
陸景和滿意地笑了笑:“祝姑娘若想謝我,明日便來我陸府一聚,我派人來接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