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聽見方才他們的談話,那人定是要被滅口了。
“妹妹,你是否考慮一下……收個新的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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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臻迷迷糊糊醒來時,脖子還疼得厲害,然而更令她心驚的是,自己竟然手腳都被綁住,關在一個密不透風的暗房裡。
她方才拿着新做的燈進城尋祝絨,不承想祝絨不在店裡,于是她便進了倉庫,想看看有沒有舊的材料可以拿來使用,瞧見隐秘的角落裡有幾盞廢棄的舊燈,一時興起,便坐着研究了許久。
期間她太過專注,沒聽到外面的動靜,等她将舊花燈的架構研究清楚,想要出去時,忽然聽到前廳隐隐傳來争執的聲音。
其中一道聲音正是祝絨。
她聽見祝絨說此前救了一個受傷的男人,還花錢養他,但祝絨好像因為摻和了什麼事情,與陸景和有關,那個男人說她天真又無知,祝絨反過來罵他狗男人……
等等!
零碎的記憶片段忽然拼湊完整,秦臻好像明白自己為何會被打暈抓來此處了。
她聽到了“周钰”二字!祝絨藏的那個男人,是周钰!是被全國通緝、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周钰!
秦臻頓時慌張不已,掙紮着爬起來,随即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
“人呢?”問話的男人聲音陰沉。
“在裡面呢,有聲響了,估計是醒了。”回答的男人聲音倒是親和許多,“這次可多虧了我,您是沒瞧見,我流着鼻血,一個輕功翻牆逃走,一手提着麻袋,一手扛着這個暈過去的女人,繞了許多無人小巷才——”
“怎麼不立即殺了?”男人無情打斷。
“那是祝姑娘的地盤,我哪能呀……”另一個男人悻悻道。
秦臻不出片刻便冒出了冷汗,吓得牙齒開始打架。
完了,完了完了,她小命不保了!
她就不應該走出那個倉庫門!
吱呀一聲,暗房沉重的門被推開,光從縫隙中洩露,秦臻一時間被刺得幾乎睜不開眼。
一道巨大的身影朝她延伸過來,壓得她不敢呼吸。
她哆哆嗦嗦将視線上移,俨然看到男人手持一把劍走進來,他一身玄衣,威壓極強,渾身散發着殺氣。
秦臻想着反正都必死無疑了,死之前幹脆看一眼傳說中的周钰長什麼模樣吧。
于是她壯着膽子繼續朝上看,怎知映入眼簾的,不是青面獠牙的大魔王,也不是英姿飒爽的大将軍,而是一個狗頭。
一個,十分滑稽的狗頭。
“你是何人?為何會在祝姑娘的作坊?”狗頭開口說話了。
秦臻心裡那股強烈的恐懼,倏地消散了許多,她心中冒出一個疑問,這真的是周钰嗎?
周钰本人拔劍出鞘,用劍尖擡起秦臻的下巴,寒聲道:“說。”
秦臻使勁兒地仰起下巴,生怕劍尖将她喉嚨戳出個窟窿來,顫聲道:“我我我是秦陽坊秦風陽的女兒秦臻,祝絨答應教我制燈,我就,我就在那裡了!”
“祝姑娘教秦陽坊的人制燈?”跟在周钰身後的張然走上前來,一臉不相信,“祝姑娘的技藝不外傳,更不可能傳給競争對手,你騙誰呢?”
周钰露出來的那雙眼睛變得愈發淩厲,劍鋒一側,離秦臻的脖子更近了幾分。
“是真的!”秦臻慌張地閃躲,像條蟲子一樣蠕動遠離那把劍,她着急地想證明自己,忽然看到周钰那挂在腰間的玉佩。
潤白的色澤在玄衣上格外顯眼。
“那個!那個白玉飛鳳玉佩!”秦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聲喊道,“當時祝絨想去當鋪贖回來,說是傳家之寶,但那東家想坑騙她的錢,她便借我之手将玉佩先贖回,後來放河燈那日,我以玉佩為條件,讓她收我為徒!不信你們去問那個當鋪的東家!”
周钰聞言,不但沒有放過秦臻,反而陰冷的聲音中更添一分狠厲:“你竟敢威脅她?”
秦臻一下子傻眼了,這人哪裡聽出來她威脅祝絨了?
反倒是她要低聲下氣地喊師父,她才是被威脅的那個人好不好?!
可是她有嘴說不清,明顯感到空氣中的殺意愈發濃郁,不敢再辯解。
周钰想到祝絨為了取回他的玉佩,不僅被當鋪的人刁難,還被迫外傳引以為傲的制燈技藝,在他不知曉的時候受了如此多委屈,自己當初還為玉佩的事情責怪她,自責與怒意便排山倒海地沖撞着他的理智。
他實在太過想念那段溫馨的日子,想念滿屋花燈的明亮溫暖,想念像在家中吃飯一般的閑适。
想念那個朦胧的毛絨絨的身影,她身上的暖香,她柔軟的指腹,她清甜的話語……
短短十幾日,猶如浮生暫寄一場美夢,屍山血海皆成風。
一直克制的洶湧情緒,一時間因為秦臻所言而被觸發,周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思念有多深。
但他不能見她,必須将她推得遠遠的,如此她才安全。
他攥緊了劍,沉默地走到秦臻面前,猶如前來收命的閻王,高舉起利劍。
張然看着秦臻一臉惶恐,有些可惜地歎了口氣,轉過頭不忍再看。
“等等!!”秦臻尖聲阻止道,“如今祝絨是我師父,我是她的得意弟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若殺了我,她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在劍刃的寒光晃過她的眼前時,她發現了這最後一根稻草。
這些人口口聲聲恭敬地喊“祝姑娘”,這個應當是周钰的狗頭男人言語中更是護着她要緊,那用祝絨來當擋箭牌,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果然,在她喊出這些話後,周钰的劍停下了。
在他思考之際,薛瑞禾從外面快步走進來,低聲在周钰耳邊說道:“祝姑娘來了。”
秦臻像是被恐懼激發了潛能一般,這麼小的聲音,每一個字都聽清楚了。
她開心到快要哭出來了:“你看!我師父馬上就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