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送親隊伍到達驿館那天，天氣十分晴朗，照得人暖洋洋的睜不開眼。

章甯率軍出三裡地相迎，與太子妃和二皇子妃一起将越國公主的儀仗親自迎回驿館。

這一日十分忙碌，親衛軍中所有女子都派給了越國公主，護衛其周全。除了阿璃，她跟在章甯身後，盡量不在越國人面前顯眼。

晚宴，太子妃和二皇子妃親自陪着越國公主。章甯因是男子，不便參加。而越國使臣也有禮部的人陪着，他便在驿館外巡查。

驿館周圍雖然冷清，但也并無意外情況。章甯邊走邊同身側的阿璃說話，以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

“今日我特意觀察，似乎并沒有人特别注意你。”

阿璃輕微“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章甯繼續說，“後日便是成婚典儀。入宮以後，情況可能更複雜。咱們要小心。”

阿璃低下頭，“好。”

章甯忍不住轉頭看她，她整個人都在陰影中，即便是搖曳的火把，也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他頓時心裡有點堵。

“今日忙了一天，早點回去歇息吧。”他淡淡地說道。

阿璃聞言，向他行禮，然後頭也不回朝自己的房間而去。章甯一個人在夜裡走了許久，方才覺得心裡沒那麼悶。

*

大婚很快到來。

當天醜時剛過，天還漆黑一團，門窗廊下結起長冰條。宮中女官喚醒越國公主，為其梳妝打扮。卯時，已穿戴好大婚禮服的越國公主，由越國使臣扶着登上馬車。章甯護衛，太子妃和二皇子妃帶領，朝城門的方向緩緩而去。

進了明德門，走到朱雀大街上，已是辰時中。冬日的上京城，天亮得晚。可寒風凜冽仍然抵擋不了民衆們的熱情。朱雀大街兩側已是人山人海，陸重明和裴儀布置的隊列将大街圍住。既不擋住民衆觀禮的視線，又能很好護衛越國隊伍周全。

越國公主坐在華麗的婚辇車中，蒙着紅蓋頭接受姜國京城百姓的熱情。她靜靜地坐着，雙手圍着暖爐，隻感受到北地的嚴寒，瞧不見上京城的繁華與熱鬧。

高聲歡呼的人群中，或許也藏着蠢蠢欲動。可防衛森嚴的上京城是不可能在今天這樣大好的日子出現意外。婚車緩緩向前，終于到了朱雀門。

一身吉服的祈珺早已等候在那裡。雖然平日總是嬉笑玩鬧，可在今日也端起了皇子的自持與穩重。盡管對越國公主的到來有諸多期待和驚喜，他仍是盡力克制情緒，不驕不躁。

祈珺站在婚辇車旁，氣宇軒昂，遠遠看着前方越國的隊伍越走越近。最終在離他兩丈遠的地方停下。

太子祈琛和禮部尚書韋之柏與越國使臣上前交涉儀式，都是必要而繁瑣的流程。

祈珺的目光越過他們，輕輕落在後面的婚辇車上。裡面的人遍身花團錦簇，華貴而喜慶。他瞧不出她的情緒，不知道她對這場聯姻是歡喜還是抗拒。

但自己是歡喜的。他見過越國公主李沅沅的畫像，隽秀清麗，娴靜溫柔，是他理想中的樣子。想到理想中的人此刻近在眼前，祈珺嘴角忍不住上揚。

過了好一陣，前方的儀式總算完成。李沅沅的婚辇離他的婚辇越來越近，最終在他面前停下。他看見那團錦簇緩緩從辇車上下來，由越國使臣牽引，終于走到他身邊。

祈珺使勁按下心裡的激動，回以早就練好的笑容，不卑不亢，既不急切亦不怠慢。他拿起紅綢的一頭，李沅沅拿起另一頭，兩人并排而行，一步一步朝宮中走去。

這一天都是繁瑣的大婚儀式。大婚後，五皇子和五皇子妃仍然住在宮裡。等明年春，五皇子會帶着皇妃南下越國，算是公主回門。從越國回來後，他們才會住進王府。

對于章甯而言，親衛軍的護衛主要在宮裡。越國使臣和禮官住在宮外的鴻胪寺，由陸重明負責。裴儀負責城中增加的越國人，他們大多數是跟着越國送親隊伍來上京遊玩或求學的百姓。

幸運的是，聲勢浩大的大婚并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大婚三日後，上京城又下了一場雪。

“瑞雪兆豐年。”陛下看着漫天飛雪，身邊的秦公公适時奉承，“陛下，姜越兩國聯姻乃是吉兆，上天護佑我大姜國。”

祈珺想到李沅沅來自南方，甚少見到北地的大雪。于是帶她去宮苑玩雪。親衛隊也跟着前往。

下午時，雪小了很多，地上堆起厚厚的積雪，最是玩雪好時候。祈珺親自堆了兩個雪人，用樹枝在雪人身上寫了字，一個是“珺”，另一個是“沅”。

阿璃依舊站在章甯身後。她看向李沅沅，覺得自己之前一定見過她。但記憶中的她，多愁善感，眉宇間仿佛有化不開的愁緒。現在的她，舉止依然娴靜，卻仿佛活潑了一些，更有生氣。

她的腰間墜着一條玉佩，是當日祈珺給她和章甯瞧過的，比翼雙飛。祈珺身上也墜了同樣的玉佩。兩人在雪地裡嬉鬧着，成親才不過三日，好像已經很熟稔了。

五皇子本就是愛玩鬧的性子，看來他對李沅沅很好。這樁婚事也算完滿。阿璃心裡這般想着，卻忽然眼前一暗，有身影在前面擋住視線。

她略略一驚，便要向後退，卻被章甯輕輕扶住。他的手隻是略略在她腰間一扶，很快又放開。

“哎呀，表哥，快來一起打雪仗嘛。”祈珺朝這邊大喊，邊說邊蹲在地上用雙手捏雪球。

章甯抖落玄色大氅上的殘雪，朝他擺了擺手。

阿璃這才看清原來是祈珺捏了雪球扔章甯，卻偏歪扔向了自己。剛剛是章甯出手幫她擋落。她想起剛剛腰間那一扶，臉上開始泛紅。好在，冰天雪地裡，誰也沒有注意到她。

可是，剛剛那一擋，卻盡數落在了德妃娘娘眼裡。

她知道今日兒子帶着公主去玩雪。為了彰顯婆婆對新兒媳婦的關心，她特意去小廚房親自熬了紅棗姜茶，送來給他們驅寒。

眼見兒子兒媳玩得正起勁，德妃娘娘十分識趣地沒有打擾。她看見了章甯也在一旁，便思忖，要不要把意蘭也叫過來。

剛一動念頭，她就看見章甯那一擋，甚至那一扶。